他舒口气,蘸墨写下:“故园念切,然相距甚远,自握别已数月未见……”赴西乾岭途中,遭草寇伏击,二十骁卫命丧长河以南。吾亦难过,染疾不愈,滞山居而不前。盼早日启程,接兵入府,不辱皇命天恩。
容落云低头读书,这卷艰深晦涩,叫那伢子打断再难重续。索性不读,回卧房,床上扔着换下衣袍,层叠之间隐着失而复得帕子。他拾出来嗅,蘅芜香成皂荚香,牛乳味儿成柚叶味儿。
他慢慢回忆,帕子是夜宿朝暮楼时丢,丢在楼外,说明那人当晚恰好经过。要是掏空荷包败兴而去,要是到温柔乡里寻娇娘,皆因风流。
只不过,流连风月场还会缺帕子?按那人英俊相,怕是连肚兜都有得收。
容落云将帕子叠好搁在枕边,柚叶味儿徐徐,冲撞香炉里那味。他受累起身捧杯茶,将炉中袅袅香泼熄。
不凡宫流水席足足摆五天,人潮来去,城南城北,无人不知比武大会即开。哪怕是个聋子,也瞧见冷桑山下比武台搭好,就等着你方唱罢登场。
这顿流水席从晌午摆到子时,酒肉没断过,客亦无断绝。掌柜好比青楼里花姐儿,满场翩飞迎来送往,腰间别算盘响天。
吱呀,杜铮端来热水,关门时说:“少爷,不凡宫人都回啦。”
霍临风凭窗低望,队人浩荡地出街,皆纵马,最前头三人分别是段怀恪、陆准与刁玉良。那容落云早早走,骄矜得很,连杯水酒都未与宾客们喝。
路跶跶,陆准撇下众人疾驰回宫,连穿四门,两旁灯火险些叫他带起风吹熄。及至无名居,他将马丢奔入厅堂,在书房寻到容落云。
容落云身穿中衣,捧书细读,未抬眼便知谁如此风风火火。陆准揩把汗:“二哥,你怎饭没吃便走?”他有点忐忑,隔着桌不敢凑近,“是不是办流水席不好?”
客栈上房,杜铮在桌边裁纸研磨,备好,递上笔,供霍临风撰写家书。白宣承层烛光,微黄,霍临风盯着落不下笔来。“爹、娘、大哥。”久久,先将至亲唤遍,又断章。
杜铮挨在旁伺候,难过地问:“少爷,真要骗侯爷吗?”
比武大会乃天赐良机,赏金什是玩笑话,最要紧,倘若获胜便可成为等弟子。不凡宫,本质为个江湖门派,但探查朝廷动向,消息甚至远及长安,绝非寻常门派所为。
若将不凡宫比作棵树,霍临风入府接兵置于明面,那能看见便是不凡宫树冠。可他想靠近,潜着也好,藏着也罢,要摸摸树根。
要彻底铲除这棵树,只有连根拔起才奏效。
容落云说:“流水席很好,好得连座位都没有。”楼上楼下座无虚席,哪怕是狭窄闷热楼梯都要与人相撞,忖到这儿,难免想起撞他那个人来。
高高大大,像堵墙,不为吃席,就为瞧瞧他是否生得青面獠牙。
“二哥?”陆准唤他。
容落云回神,指肚摩挲着书卷,股子倦懒劲儿。“眼下消息四传,之后宴席便不必作陪。”他说。毕竟他们招揽是手下,用不着打成团。
陆准点点头,绕过桌案伴在对方身旁,像只讨主人欢心小犬。对方夸他几句,心落回肚子里,才转阴为晴地回藏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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