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素宜是个读过书聪慧女子,哪怕羞涩胆怯也要表现得克制大方。她在三年前便对孟春台产生情愫,所以早早来月台上等,见到孟春台天翻地覆样子,既惊喜也难过。
“你急着和他相认,但又怕他不认得你,在这种情绪下喊出那声表哥。”
这幕会给特写,也就是盯着镜头演。瞿燕庭坐在椅子上,紧并双腿,唇也牢牢闭着,暗自用双手揪住长裤侧边,像女人揪住素色旗袍。
他身子动不动,待镜头推近,瑞凤眼微微睁圆,看着“孟春台”磨损洋装皮鞋出神,看着“孟春台”挂彩嘴角凝噎,细小表情会在银幕上放大。
陆文拿着矿泉水在旁围观,这是无需对手对手戏,瞿燕庭此刻对着镜头假装他柔肠百转,无声倾诉腔朦胧爱意。
之后,瞿燕庭握着喇叭:“不过,再来条。”
“走第三条。”
“再来。”
“打起精神,再来条。”
“不行,重来。”
也无法还手,乡民早看他这个少爷打扮人不顺眼,趁机揍他顿。
等车厢逐渐走光,孟春台拎着箱子从桌下爬起来,他碰碰嘴角,流血。想起曾在北平风光日子,他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如今要受群乡巴佬欺负。
舌尖顶着脸颊呼口闷气,孟春台把领带抽紧些,下车。月台上已经没什人,只有广州湿热风阵阵吹来。
孟春台穿着套深棕色英式西装,敞着怀,露着马甲勒出腰线,路颠簸,挺括面料留下褶痕和污渍,皮鞋尖头也磨花块。
他掏出雕花怀表,低头时乌黑发丝落下绺,狼狈地搭在额前。
他捏紧瓶身,生出股砸碎镜头站到那人面前去冲动。
桌上放着微微坨掉排骨面,瞿燕庭只吃两口,等讲完戏恐怕面条都要泡烂。陆文退出伞下,没使唤正吃饭助理,径自跑出月台。
古镇上有不少本地人开饭馆,很地道,陆文在车站附近瞧圈,挑家生意最红火。
饭馆里面座无虚席,陆文停在烧菜玻璃窗口,回头,发现节目组摄像和编
片场氛围趋于凝重,所有人都见识瞿导严格。这幕戏不知不觉磨到中午,广州八月份午间暑气蒸腾,演员妆都花。
剧组助理搬来盒饭,瞿燕庭开恩道:“先吃饭吧,吃完再拍。”
陆文衬衫完全汗湿,换上短裤背心,钻到导演大遮阳伞下乘凉。太热,他端着盒饭没胃口吃。
没多久,仙琪卸妆过来,主动说:“导演,给说说戏吧。”
瞿燕庭本想让她缓下,吃完饭再说,既然来便应声,正好节目组摄像师在拍摄,他就利用对方镜头。
不远处,陶素宜站在缕阳光底下,蓝色阴丹士林旗袍轻轻摆动,她矜持得不敢上前,鼓起勇气喊声“表哥”。
孟春台觉得婉转耳熟,抬头望过去。
上次见是三年前,在北平,陶素宜印象中孟春台倜傥风流,好不得意,和面前这个狼狈落拓样子仿若两人。
孟春台走近,打量这位出落得亭亭玉立表妹。
监视器中画面十分养眼,落魄公子清纯佳人,能遐想出许多种故事,但瞿燕庭只要他写那种,无情地喊道:“停,第四幕再来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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