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光借光……都让开!”
人群豁开道口子,张斯年抱着旧包冲出,眼瞄中那乌木棺材。他走近些许,当着那多人眼睛,高呼声——六指儿!
纪慎语扶着棺:“师父,瞎眼张来。”
众人新奇惊讶,不知这是亲朋还是仇敌,张斯年环顾圈,瞧见那三车器玩,喊道:“——六指儿!你就这走,以后跟谁斗技?!”
他突然大笑:“你这辈子造多少物件儿,全他妈是假。要走,今天给你添几件真!带不去天上,塞不进地底,你兹当听个响儿吧!”
“三百六十行,每行要学东西统共那些,要想专而精,必须自己不断练习探索。你……你成大器只是时间问题。”梁鹤乘没劲儿,木着眼睛动不动。
空气都凝滞起来,无人吭声。
分秒滴答,濒死和送行僵持着。
丁汉白说:“珍珠,让梁师父好好走吧。”
纪慎语倾身凑到梁鹤乘耳边,稳着声线背出要领:“器要端,釉要匀……”
事,两个脸面通红,谁害臊、谁不要脸,简直目然。
合作就此达成,大年初八,上班人假期结束,这潼窑也正式落成运作。
可福无双至,梁鹤乘已经命悬线。
医院病房,纪慎语取来黑缎袄与新棉裤,给梁鹤乘换上,而对方那脚已经肿得穿不上鞋,只能露着。丁汉白候在旁边,不住朝门口望,他通知张斯年,但张斯年没来。
“师父,吃口。”纪慎语端着碗汤圆,他明白老头等不到元宵节。
张斯年从旧包掏出件花瓶,不待人看清便猛砸向地面,瓷片飞溅响响亮亮。丁汉白高声报名:“金彩皮球花赏瓶!”
张斯年又摔个,丁汉白继续:“青花八方缠枝碗!”
这股脑砸三四件,遍地碎瓷,价值数十万。张斯年祭出珍藏给这六指儿,给这分不出高低唯对手。砸完,将旧包拉好,转身便走。
他如同
老头呼噜续上口气,缓缓闭目,念叨着——器要端,釉要匀,色要正,款要究……这辈子钻研本事伴他到生命最后,声音渐低,再无生息。
纪慎语连夜将梁鹤乘遗体带回淼安巷子,挂上白幡,张罗场丧事。两天守灵,期间来些街坊吊唁,但也只有些街坊而已。
第三天早出殡,棺材还没抬,先运出三轮车古董花瓶。街坊立在巷中围观,窃窃私语,车,两车,待三车拉完,暗中惊呼都变成高声惊叹。
丁汉白说:“还剩着些,你留着吧。”
纪慎语绑着孝布,点点头,随后举起喝水粉彩碗,摔碎请盆。大家伙帮着抬棺,出巷子后准备上殡仪车,众人围观,这时似有骚动。
梁鹤乘艰难地吃下点,皮肉干枯地说:“小房子……”他听闻合伙事儿,叮嘱,“你要留心防范,他要是故态复萌,别伤你。”
纪慎语点头:“师父,知道。”
梁鹤乘又说:“家里物件儿销毁或者卖掉,你要是惦着,就留两件搁着,其他都处理干净。”费尽心力造,他却如弃敝屣,“徒弟最怕是什,是活在师父影儿里,你没不是没助力,是到独当面时机。”
生命最后刻,师父考虑全是徒弟。
纪慎语刚才还镇定,此刻鼻子酸绷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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