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则在马车里等得无聊,掀开帘子远远地看去,虽然只能隐约看到小皇帝背影,却能看出他是独自人站着,看上去有些岑寂空寥。
于是想也没想就过来,反正也没人敢拦他。
“果果,想什呢?”
熟悉嗓音随即到达耳边。
宁倦陡然从那股莫名冷寂情绪中抽出来,转头时忍不住露出笑意,又赶紧板起脸:“老师,不是让你在马车上呆着吗,怎过来?”
若是从前不清楚,现在初尝情滋味,也明白。
母亲是痛恨崇安帝。
崇安帝不仅断她为医者前途,还断她和她心悦师兄缘分,折翼将她锁在深宫里,腻味厌倦后就不再搭理,在她被陷害时,为防止皇后母家不满,二话不说直接将她并着她孩子打入冷宫。
凭什不能恨呢?
所以连带着恨他也很正常。
不过他继位登基后,静嫔被追封为圣母皇太后,以衣冠葬入皇陵。
——讽刺极。
生前负罪名,身后徒劳补。
唯留两空空。
从久远回忆里抽回神,宁倦接过侍卫递来香,跪到蒲团之上,给母亲衣冠冢上三炷香。
手擦擦手指。
另个宫女问:“娘娘,静嫔尸首该如何处置?”
“还要如何处置,”皇后低头瞥眼动不动守在母亲尸身边小宁倦,当着他面,嗓音里淬着恶意,“万染什病传到宫里怎办,烧。”
在那几个宫人准备把静嫔抬出去时候,宁倦忽然动,他冲上去,想要抢回母亲尸体,拼命撕咬怒踹——但个五岁孩童力气又有多大?
小太监脚踹到他腹上,啐声:“小杂种,下个就是你!”
陆清则戴着面具
在冷宫里最后那段时日,病得神志不清时,她时常喃喃,也无数次在梦里梦到没有那次出诊,没有被崇安帝看上,在江南继续行医,满心欢喜地嫁给徐恕。
崇安帝未曾对他这个儿子上过心,只在临终病床前见过面。
母亲虽然爱他,但他厌恶他。
宁倦正有些出神,肩膀忽然被拍下。
在还未反应过来前,微冷清幽梅香拂到鼻端。
徐恕跟在后头,试探问:“陛下,能上香吗?”
宁倦没说什,起身退开,让母亲见见她牵挂师兄。
徐恕也不客气,上前给师妹上香烧纸。
他游历在外多年,这还是第次回湖州府,不过每至清明和忌日,都会在外为梁圆烧把纸。
宁倦幽幽盯着徐恕背影,想到他在外化名徐圆,母亲生前又总是望着那支簪子发呆,扯下嘴角。
皇后前呼后拥地离开,冷宫大门嘎吱声,砰地重重关上。
小腹剧痛让他眼前猛地发黑,呼吸时续不上来,他蜷缩成小团,眼睫忽闪地眨着,煊耀日光中,他在大门缝隙里,眼睁睁看着母亲尸首被卷在席子里,越抬越远,努力伸出手,却怎也够不着。
宁倦清晰地记得那日所有来到冷宫中人说话、做事、语气和脸色,甚至记得当时冷宫中独有种腐朽气息。
却唯独记不清自己蜷缩在地上,有没有哭出来。
前些年抓那个偷东西宫女时,他让郑垚将当年参与其中那些宫人也全部抓来,挨个折磨拷问,到底也没能问出她被丢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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