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啥子催？”骡老爹不客气地骂，
酒囊敲到韩二脑门上，“说多少遍
，走荒可没得让你走回头路
机会，走错段路，说不定就要把大伙儿全埋土里。”
韩二揉揉脑门，不敢再催。
就像骡老爹说那样，在旷野上，是没有回头路可走，又或者说，十二洲上除各大仙门主宗所在地和空桑，城与城之间，并不存在真正“路”。
并不是因为城池和仙门舍不得出钱出力在旷野上开路，而是因为就算大费周章开出路，也没有用。瘴雾在厚土上流转不定，昭月里辟出来五尺道，瘴月里黑雾中游走死魂，保留生前习惯，如果有道路，就会循路游荡，渐渐地就将路给毁。来年，瘴月过去，原先开辟出道路，还会因淤积太多污秽晦煞，成夺命陷阱。
久而久之，十二洲上，仅有城池之内街道胡同，与城池周围田间小径，而无大道通途。想要从座城池前往另座城池，只能在旷野之中
……要记得找
。
真直都在找。
车帘细络在清风中摇曳。
……………………
晨时风寒。
怕见就忍不住带走你，怕见就前功尽弃，怕见就压不住心中翻涌阴霾，怕最后变成你讨厌模样……那
多话在师巫洛心底滚动。
然而他什都没说。
只沉默地将支翠羽簪插/进仇薄灯浓密发髻，略微扶扶。
“混蛋。”
仇薄灯轻轻地骂。
就算太乙专门为供小祖宗，花重金买个，刻偶注灵法子，整个十二洲都找不出六个人。
哪来那巧合，太乙买那灵偶刚好就刀工与师巫洛送过那个相差无几？
“嗯。”
果然……
仇薄灯手指慢慢地划过暖塌边沿绣纹。
朝晖穿过似有似无轻雾，将余炭、马车、栅栏都镀上层淡淡青白冷光。雾湿鬓发，早起人们却未见烦闷，反格外欣喜。
对于走荒队伍来说，最怕觉醒来，四下灰蒙晦暗，那意味所处旷野很快就会被黑瘴覆盖，需要迅速离开。与之相反，若升起是白雾，则是个好兆头，表明丘原洁净，鬼魅还很遥远，大家还有时间唠几句嗑，喝几口粥，是漫漫跋涉中珍贵喘息。
“老爹，接下来走哪？”
韩二同护送走荒队其他修士，在骡老爹破锣旁边蹲成个圈，洒细沙地面用树枝画着简单地图。
“您都看老半天。”
他拉住师巫洛衣领，仰头吻上去。
晓雾漫卷，散进车厢。
靛蓝与深碧在微光中迷蒙，翠羽簪几欲垂落。呼吸落在脖侧，成年男子微凉唇重新覆盖上昨夜碾磨过地方。仇薄灯仰起头，视线落在车厢顶部枝蔓纹上，忽然又想起枎城细碎银叶。
那日，天光落在那双眸色非常浅眼睛里，像亘古雪山，像始终未变冰湖。
于是酒约脱口而出。
他轻轻地闭闭眼。
重病昏沉时，弥漫空中清凌凌草药味，冬日第天，永远轻轻拂过他脸庞初雪，太乙孤峰上，慢慢梳过长发木齿……过往那些年，有人始终陪在他身边，以沉默，以细微，以无处不在不可见不可寻。
“为什不敢见？”
仇薄灯安静片刻，忽然问。
木梳定格瞬间，才又慢慢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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