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说,说给自己听。
仇薄灯不再停留,身影没进流转瘴雾里,衣袖翻卷。
…………………………
白纸钱被风卷着滚到起,又被风吹着散开。
做针线活姑娘跪在城墙头失声痛哭。会说书清瘦先生讲辈子风月,最后只来得及给她个小小锦囊,里面小心翼翼藏着她每次丢给他铜板碎两,连句心悦你都来不及讲。
他其实是知道。
知道自己该做什,知道自己总有天,要再走遍幽冥路,不是从大荒来到人间,是从人间去往大荒……可这路冷寒无光,冷到穿再红火衣,喝再烈酒也无济于事。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完九万里路。
所以要逃,要拥抱,要胡闹。
他要不多,只要有那场山色正好旅程,有那刻是被完完全全地爱着,这样就够,他就能再走次九万里幽冥路。
而有个人却想给他更多。
…………………………
魂轻如羽,越山过岭,飘忽千里。
路上不断有细碎冰尘不断从仇薄灯虚幻指尖飘落。
对于魂魄而言,瘴雾是个很冷很冷地方,是种活人所无法想象森寒阴冷。可死魂已死,无处解脱,所以只能日复日地在森寒里煎熬,日复日地承受这种折磨。所以死魂总是在城池外徘徊,总是刻骨地憎恶活人,怨毒地嫉妒活人拥有切,本能地渴望回到生前温暖里去。
十二洲人们很难知道这个真相。
着逼近鬼魅,忽然喊着两个名字,笑着哭着冲进雾里。有还聚在起。丈夫举高妻子,妻子举高孩子,把孩子从簇拥人群上递过去。孩子抓着绳索爬上城墙,再转头时,爹和娘身影已经消失黑暗里。
卢修士拖韩二和救下来小孩起登上城头。
忽然,韩二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城墙另处齿垛。
骡老爹将个人推上城头,自己被推进瘴雾里。
韩二扑过去,只抓住他破麻袋。破麻袋里白色圆纸钱,纷纷扬扬,扬向天空。骡老爹麻袋里总背着些纸钱,说是路上遇到其他不行被荒瘴吞没行人骸骨,同是苦命人没本事收尸下葬,那就给人撒些纸钱吧……
条腿冻坏韩二站在堞垛后,爱显摆刻薄卢修士登上城墙却仗着轻功不错又跳下去救人,救三个人,最后趟再也没能上来。
有守城修士过来领他们下来,也有城中药郎背着筐,挨个挨个地正骨看
仇薄灯轻轻闭闭眼。
……真好。
他也是幸福。
他笑起来,俯下身,虚幻手指穿过燃尽火焰,仿佛要带走篝火余温。
“不冷。”
因为几乎没有人能够以魂魄方式,走进瘴雾,又返回人间。
这是条幽冥路。
人间与幽冥相隔九万里。
路上,仇薄灯前行速度极快,呼吸间便走出不知多少里,片刻不停。
直到路过个被荒瘴吞噬平原,他忽然轻挥袍袖,像清水滴进宣纸上墨迹里,周围小片瘴雾被挥散,露出杂草丛生地面,堆篝火燃烧后留下余烬。
他走辈子荒,给别人洒辈子纸钱,最后把给自己。
……走荒愁,走荒愁。
愁那天黑难回头。
东也走,西也走。
走东走西到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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