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里,皇上歪坐在张垫暗金绒枕圈椅上,两只手揣在起,眼睛闲闲看向天边。
他看得实在专注,也实在是闲,让兰渐苏忍不住几番确认,天边是不是有流音阁伶人。
坐在亭子里还有韩起离。因宫廷不允许出现丧白之色,所以韩起离今日换下丧服,穿件琉璃绀色绣兽长衣,发髻用柄玉簪束起,缚额白绫也取下来,冷峻面容如蓝天破雾,湛湛青空完全展现出来。沙场上戾气,丧孝中肃然,今日在他身上,皆化成温润柔和,天似清朗。
坐他身旁,是位素布衫妇人,衣衫颜色沉暗,脸上淡施粉黛,除支木钗,没再佩戴其他首饰。
兰渐苏认得她是镇北将军夫人,韩起离母亲韩老夫人。寻常妇人与帝王同座,哪怕是帝王妃嫔,也免不拘束和局促。可韩老夫人生为将军之妻,将军之母,与皇帝同坐桌前,面上唯有从容不迫。泰然自若举手投足间,实有将门烈女之风。
渐苏看许久,转身道:“李启,回宫。”
李启当即收住那通铺满整张脸奴才火,躬身道是,小心扶住太子,回寝宫。
走去许远后,太子便又站定,瞳眸泛出晴空倒下光。
他想到兰渐苏适才那句“崇崇乖”,薄透面皮,不住又起层红。
荟芳园月季铺在道路两旁,粉白色花瓣外镶层红边,浓郁花香氤在空中,将宫里清肃之气悉数扫除到园外。
皇帝不时与他们母子二人谈话,韩起离时而回答,时而饮茶。面上总是冷寂。
皇帝觉得很无聊。他命莫何墩在不远处候着,哪怕候到韩起离稍微弯弯嘴角,也立刻用相机拍下来,那这张照片,势必青史留名。
皇上有奇怪收集癖。诸如翊王睡着,太子受惊,妃嫔撕逼,千奇百怪画面,他都爱收藏。以前会命画师来画,后来就让莫何墩搬相机到处拍。这位收藏玩家,如今最想收藏就是张韩起离笑颜照片。
为完成自己收集爱好,他把韩起离母子俩请进宫。现在却进展到个令他心神疲惫,万感颓丧地步。因而他歪着身子,揣起两只手,闲淡地看向天际,闲出
新来宫里洋人莫何墩,自从查出长期下在皇上食膳里药,便受到皇帝重用。被皇帝重用代表着段时间皇帝会不停找他,而他必须得保持让皇帝重用特质,否则会失宠。可又没人总给皇上下药,他也不能总查出有人给皇上下药。于是为让皇帝解到更多西洋东西,他从摆弄西药,到摆弄自行车、小提琴、相机上。每样新鲜玩意儿,都能令皇帝高兴好些日子。他重用期也就延长好些日子。
这对宫里另位洋人,传教士乔治森来说是种刺激。因为乔治森只会传教。
原本皇帝想让这两个洋人认个亲,没想到认出个大乌龙。乔治森是从法兰西来,而莫何墩是从大不列颠来,二人母语不通,平日沟通还得靠中文交流。
可能有人会问法兰西人为什会叫“乔治森”这“大不列颠”名字。兰渐苏也带着这个疑问去问过乔治森,问后才知,原来乔治森不是他本名,是他给自己取中国名。姓乔,名治森。
莫何墩搬动他笨重相机,站在蔷薇花海里照相。镜头对准筼筜湖边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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