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4 / 13）

七

却说良秀自从奉命以后，五六个月都没上府，心意在画那座屏风，平时那惦着女儿，拿起画笔，硬连面也不想见。真怪，据刚才那位弟子说，他动手作画，便好像被狐仙迷心窍。不，事实那时就有人说，良秀能在画道上成名，是向福德大神(3)许过愿，那证据是，每当他作画时

女儿也可能因担心父亲际遇，每从殿上下来，常咬着衫袖低声哭泣。于是，大公爱上良秀女儿流言也多起来。其中有人说，画《》屏风事，起因就是女儿不肯顺从大公，当然这种事是不会有。

在们看来，大公不肯放还良秀女儿，倒是为爱护她，以为她去跟那怪老子起，还不如在府里过得舒服。本来是对这女子好意嘛，好色那种说法，不过是牵强附会、无影无踪谣言。

总而言之，就为女儿事，大公对良秀开始不快。正在这时候，大公突然命令良秀画座《》屏风。

六

说到《》屏风，画面上骇人景象，立刻出现在眼前。

同样《》，良秀画同别画师所画，气象全不样。屏风角，画着小型十殿阎王和他们下属，以后满画面都跟大红莲小红莲般，片连刀山剑树都会烧得融化熊熊火海。除掉捕人冥司服装上着黄色蓝色以外，到处是烈焰漫天色彩。空顶上，飞舞着卍字形墨点黑烟和金色火花。

这笔法已够惊人，再加上中间在烈火中烧身，正在痛苦挣扎罪魂，那种可怕形象，在通常地狱图里是看不到。良秀所画罪魂，上至公卿大夫，下至乞丐贱人，包括各种身份人物。既有峨冠博带宫殿人，也有浓妆艳抹仕女，挂佛珠和尚，曳高齿屐文官、武士，穿细长宫袍女童，端供品阴阳师——简直数不胜数。正是这些人物，被卷在火烟里，受牛头马面鬼卒们酷虐，像秋风扫落叶，正在四散奔逃，走投无路。个女人，头发挂在钢叉上，手脚像蜘蛛似缩为团，大概是女巫。个男子，被长矛刺穿胸膛，像蝙蝠似倒挂着身体，大概是新上任国司(2)。此外，有遭钢鞭痛打，有压在千斤石下，有吊在怪鸟尖喙上，有叼在毒龙大嘴里——按照罪行不同，受着各种各样折磨。

其中最触目惊心，是半空中落下辆牛车，已有半跌落到野兽牙齿似尖刀山上。（这刀山上已有累累尸体，五体刺穿刀尖。）被地狱狂风吹起车帘里，有个形似嫔妃、满身绫罗宫女，在火焰中披散着长发，扭歪雪白脖子，显出万分痛苦神情。从这宫女形象到正在燃烧牛车，无不令人切身体会火焰地狱苦难。整个画面恐怖气氛，可说几乎全集中在这人物身上。它画得这样出神入化，看着看着，耳里好似听见凄厉疾叫。

嗳嗳，就是这，就为画这场面，发生骇人惨剧。如没有这场惨剧，良秀又怎能画出这活生生地狱苦难呢。他为画这屏风，遭受最悲惨命运，结果连命也送掉。这画中地狱，也正可说是本朝第大画师良秀自己有天也将落进去地狱。

急着讲这珍贵《》屏风，把讲次序颠倒。接下去讲良秀奉命绘画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