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父亲照例去镇上赶集市,既买东西也卖东西,买东西有木料、洋钉、煤油、桐油、铁皮、砂纸、角铁等;卖东西有洗脸盆、脚盆、米桶、水桶、桌椅、板凳等。到镇上,正好撞上国民党部队在招兵,个大胡子营长看中上校,连东西带人都被他领走。部队在扩编,要人也要物,东西不挑选,有什要什,花钱买;人员挑三拣四,只挑年轻机灵、高大壮实。营长眼挑中上校,对同样年轻父亲却视而不见。父亲想跟走,营长说下回吧,说到底是没看中,不要他。其实父亲后来也是壮实,老虎嘛,矮壮壮,沉实得很。但父亲发育晚,那时还没有发开,像团死面疙瘩,小不溜秋又老气横秋,看相实在差。
从此,两人隔开,天各方。
爷爷讲:“为这个,你爹像只瘟猪,十几天吃喝就困觉,不做事。直到有日接到太监托人捎来包裹,里面有封信,有双部队上发袜子和件衬衣,你爹瘟病才好。”
上校在信里告诉父亲,他这十多天都在附近山里受训练,现在部队要出发去江西前线打仗,要求父亲务必管好木工房,守好摊子,等他打完仗回来再起盘大生意。然而父亲虽有心管,却无力管好,木工房生意日日败落,熬不到过年,已经关门收摊。与此同时,机灵上校在部队上更加机灵,表现好,受器重,先给团长当警卫员,后来当班长、排长、连长,路提拔,出息越来越大。
出门后第四年,他第次返乡,已是堂堂大营长。爷爷讲当时全村人像看洋人样去看他,那样子可真神气,腰里别着乌黑苏联大手枪,腕上箍着银亮南洋小手表,头上戴着金边硬壳帽,背脊骨立得笔直,胸脯挺得老高,像大姑娘样。他回来是奔丧,爹死。他爹五十岁不到,正值壮年,身肌肉,把蛮力,可以掼倒头牛。天他从自家菜地里挖到个日本佬丢炮弹壳,比牛脖子粗,沉得重。他力大如牛,用肩膀扛回家,存放在猪圈里,准备到冬天卖给铁匠。当时是夏天,铁匠还在老家做农活。
们这边木匠都是东阳人,铁匠都是永康人,平时他们在家做农活,冬天没事做,出来做家具,打农具,挣外快。般个大村庄总搭配个木匠和个铁匠,候鸟样,贴着季节来去。木匠就是王木匠,铁匠姓张,脸上有道从额角斜插到耳根刀疤,村里人背后都叫他“刀佬”。到冬天,刀佬扛着铺盖到村里,先是挨家挨户收购废铜烂铁,然后升炉打铁,用废铜烂铁打造出样样簇新农具刀器,四方八乡卖。刀佬打出来菜刀,刀背厚实,刀刃青亮,可以砍骨削铁,像军刀,卖得俏。
那炮弹壳直躺在猪圈乱稻草堆里,像个小尸体,立起来有半个大人高,称斤两少说七八十斤,卖给刀佬,至少可以买齐年农具。上校爹盼着冬天刀佬来收购,却没等到秋天,连人带两头猪、只羊、几只鸡,都死精光。老保长从镇上找人来检查,结论是炮弹壳有毒,什肉碰到它都要烂,把命烂掉为止。上校爹就这烂死,死相难看,半边身子没片囫囵肉,烂成个大蜂窝,千刀万剐样。
葬掉父亲,理当日早归队,部队在打仗,身为营之长,几百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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