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说,他还跟猫起睡觉。但表哥也承认,只是听人说,没有亲眼见过。倒是亲眼见过他跟猫讲话,而且猫好像也听得懂他讲话。那年才五岁,父亲给三分钱,叫去跷脚阿太开小店买香烟。父亲告知,三分钱可以买八支半前进牌香烟,如果他给九支,要对他鞠个躬,叫声“七阿太”;如果只给八支就不理他,甚至可以骂他跷脚佬,反正他是跷脚,追不上。
跷脚阿太小店开在祠堂门前,太监家在祠堂背后,去小店必须经过他家门口。跟大多数人家不样,他家有围墙
有时还对他哭,眼泪把把流。凤凰杨花怪是,她跟百个男人睡觉也下不个蛋,因为她是只石鸡,比木鸡还要木。
当然最怪人是太监,这不用讲,大家公认,看得见,摸得着。觉得村里所有人怪古加起来也顶不上太监个人,他绝对是全村最出奇古怪人,怪古名目要扳着指头个个数——
第个,他当过国民党,理所当然是反g,m分子,是z.府打倒人,g,m群众要斗争对象。但群众边斗争他,边又巴结讨好他,谁家生什事,村里出什乱子,都会去找他商量。即使爷爷,平时很讨厌他跟父亲搅在起,但只要家里遇到什要紧事,照样要去请他拿主意,好像他才是真正巫头,天下事都知晓。
第二个,他从前睡过老保长女人,照理是死对头,可老保长对他好得不得。爷爷讲太监最后是被解放军镇压回来,刚回村里时各种风言风语罪名把他涂成个恶鬼,狰狞得跟染上麻风病似,即使父亲也时不敢去贴他;大家都怕他,避他,奚落他,只有老保长人张口“侄郎”闭口“侄子”地叫他,帮衬他,宣扬他,慢慢替他立起后来威信。最该恨他人却对他最好,这就是古怪。
第三个,他是太监,不管是怎沦成太监吧,反正是太监,那地方少那东西。但每到夏天,大家都穿短脚裤时候,们小孩子经常偷看他那个地方,好像还是满当当,有模有样。而且,好几次看他在外面撒尿,照样像其他男人样,脚站着,手把着,点儿不像太监。据说,古代太监撒尿跟女人样,是蹲着。
第四个,他向来不出工,不干农活,不做手工(包括木工,他老本行),不开店,不杀猪,总之什生活都不做,天天空在家里看报纸,嗑瓜子,可日子过得比谁家都舒坦,抽大前门香烟,穿三接头皮鞋和华达呢中山装。更气人是,他家灶屋好像公社食堂,经常飘出撩人鱼香肉味。
第五个,他养猫样子,比任何人家养孩子都还要操心,下功夫,花钞票,肉疼、宝贝得不得,简直神经病!
八
村里无人不知晓,太监家有两只猫,只全黑,只全白,都跟小豹子样,腰身长长,头圆圆,走路脚是脚,慢腾腾,雅致得很。经常看见他用香皂给猫洗澡,用长柄木梳给它们梳毛,从头梳到脚,用金子小剪刀给它们剪趾甲,剪完又用砂纸磨。最气人是,还专门给它们买上好鲞吃!父母从来没有对这好过,吃过鲞还没有他家猫多。
宁愿做他家猫。敢说,这也是身边所有小孩子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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