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保长边骂边气呼呼往外走,经过身边时,紧张得喘不过气来。想脚踢死他,但又怕父亲不同意——父亲在场轮不到威风。注意到,他没有喝酒,身上点酒气也没有。觉得他是疯,想找死。天井里落满雪,滑脚,他踉踉跄跄走着,希望他跌倒,摔死。
父亲追上去,追出门,消失在大门口。
来到爷爷身边,拉着他手,想安慰他,又不知讲什,气愤让变成废物。爷爷也是,自挨老保长打骂后,直呆若木鸡,傻愣着,既不还嘴骂也不叫苦申辩,好像老保长事先给他灌过迷魂药,他神志不清,体面不要,道理丢完,成个十足糊涂蛋、可怜虫。既觉得有些可怜爷爷,又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古怪:兴许是爷爷有错在先,他认错。
这想着心里少气愤,多紧张,怕他有错。
不会儿,父亲回来,像老保长刚才样,也是脸杀气,声不响地走到爷爷面前,像刚才对老保长样,把揪住爷爷胸口,推他到板壁前,抵住,恶声恶气地责问爷爷:
雪提前让热闹冷清下来。
是正月初七这天,场迟到大雪因为来得迟,似乎带补偿性,下得特别大,夜间封村庄,把家猪圈茅草屋也压垮角。这天早上,在天井里扫积雪,不知怎突然想起上校,想起他大头皮靴对着冰雪刀割、锤击喀喀声。这几乎是最早记忆,年复年被唤醒、叠加、固定,有点牢不可破意味。这天,心里是有些替上校忧伤,因为天这冷,不知道监狱里有没有给他配棉袄棉裤,没有话那定蛮受罪。
七四
这天晌午,天还在下雪,老保长突然身雪花,声不响,出现在家天井里。还是节日间,家里有客人,爷爷和父亲正在前堂陪客人聊天,看见老保长,两人都起身招呼他,给他让座。老保长却不理睬,脸杀气,径直走到爷爷面前,二话不讲,抡起手朝爷爷脸上连扇两巴掌,边骂:
“你个王八蛋,老子操你祖宗!”
“你给讲实话,是不是你向公安揭发上校?是不是?讲实话!讲啊!”
爷爷,你开口啊,不是,你又不知道上校躲在那里,没人跟你讲过啊;爷爷,你快否认啊,你是冤枉;爷爷,你向懂得做人道德,你不可能干这种缺德事;爷爷,你快讲啊,大声讲出来。
可爷爷言不发,声不
大过年,上门打人骂祖宗,岂有此理!父亲和客人都上来连骂带动手,推搡老保长。父亲揪住他胸脯把他抵到柱子上,用手钳住他脖颈,狠狠骂道:“除非你承认吃醉酒,否则今天要你老命!”
老保长嚷嚷:“没喝醉酒,是替你兄弟打他。你问他,到底作什孽。”趁着父亲手松缓,他挣脱出来,又冲到爷爷面前骂:
“你个王八蛋!老子瞎眼,跟你好生世。”
父亲拦在中间,责问老保长:“你讲清爽,他作什孽。”
老保长哼声:“你自己问他吧,反正以后再不会踏进你家步,他也别让在外头看见,看见就要骂,就要打,打死他就去坐牢,你就去给送饭。真是滑稽,整日子对人讲这个大道理那个大道德,结果自己畜生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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