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烦乱地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台灯。台灯下赫然摆着她报名单,“升学志愿”那栏还空着,她不知道明天将怎样交给老师?已经立下破釜沉舟之志姑娘面前还有道难以逾越障碍,这障碍竟然来自她生身之母!
泪水洒在那张还没有填写志愿报名单上。她掏出手绢儿,轻轻拭去泪痕,珍惜地把那张纸夹在英语课本里,两肘支在书桌上,对着盏孤灯,思绪茫然。她目光落在台灯旁边那只小巧硬木雕花镜框上,那里面,镶着张发黄六英寸照片,是她和妈妈合影。照片上,妈妈文静、端庄,脸上浮现着温柔、慈爱笑容,纤细优美手,只揽着她腰,只拉着她手;她坐在妈妈膝上,甜甜地偎依着妈妈,两只不谙世事大眼睛望着镜头微笑,充满甜蜜。她那时留着长发,垂到肩上,穿着白色纱裙,白色长袜,白色小皮鞋,就像是妈妈抱着个玩具小洋娃娃。那时候,她才两岁吧?可是,她脸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已经看得出很像妈妈。现在,她长大,她从镜子里看自己时候,觉得越长越像妈妈。但是,后来妈妈再也没有和她合拍过照片,十七年,只留下这张。她无限依恋地望着这张照片,真希望自己重新变小,再退回到妈妈怀抱中去,体味那越来越淡母女之情。照片上妈妈比现在年轻得多,那时妈妈还是个美丽少妇,烫着鬈发,穿着旗袍。现在妈妈老,装束也改换,但脸型、眉目并没有多大变化;变化最大不是形象,是妈妈对她情感!她好像又看见妈妈那阴晴难以捉摸脸,虽然也有过笑容,也有过亲切话语,但更多是冷漠,有时甚至是冷若冰霜,使她常常本能地惧怕妈妈,回避妈妈。她多希望妈妈不要变,永远像照片上那样和蔼可亲!往日温柔慈爱到哪里去呢?是什力量在母女之间造成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时时可以感觉得到鸿沟?妈妈,您怎让女儿无法理解啊?
新月根本没有料到,就在她愁思百结不能成眠夜晚,她45父母也根本没有入睡。上房东间卧室里,这对老夫妻就女儿升学问题,在深夜进入实质性谈判。
年近花甲韩子奇已经有十几年不和妻子同榻而眠。上房东间,是他们过去卧室。隔扇门里,靠墙摆着榆木擦漆大立柜,南墙窗下式四件包着铜角带着铜扣儿、铜锁衣箱,东面靠墙只硬木茶几,两张明式靠背椅。挨着床地方,头儿是带抽屉床头柜,头儿是钱柜和梳妆匣。全套家具都是搬入新居那年买龙顺成桌椅柜箱铺“百年牢”。牢是真牢,算来已经二十五年,至今都没走样儿,只是都旧,色彩黯淡。北面,张大铜床占据房间四分之。自从韩子奇全家搬进“博雅”宅,就淘汰北方旧式土炕,买这种西式大铜床,两头儿高高床栏上铸着浮雕缠枝花卉,洋味儿古色古香,和这房间雕花隔扇、硬木家具倒也协调。床栏上花纹,凹处已经锈迹斑斑,凸处磨得闪光锃亮,像古董似。这儿至今仍然在名义上是他们夫妻俩卧室,床上是两只枕头、两条被子,而实际上,韩子奇从四十多岁起就没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