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板,要是您也觉得合适,”蒲绶昌又从身上拿出早已写好、式两份
卷看,是幅《郑和航海图》,画面上波涛汹涌,宝船巍峨,风帆高悬,旌旗漫卷,老舵工沉稳把舵,几十名赤膊水手竭尽全力推着巨大绞盘,正在和风浪搏斗。甲板上,武士们披甲执戟,服饰怪异向导望着前方,两手比比划划,像是在讲述着航线险恶。在他身旁,位身着红袍英武男子昂然屹立船头,左手托着罗盘,右手遥指海天,这便是以七下西洋而闻名天下三保太监郑和。画面是无声历史,读来却令人魂魄激荡,仿佛听到那惊天动地涛声,感到那寒气逼人海风。
梁亦清面对这幅图画,沉吟半晌没有言语。纸是平面,但画中山水却咫尺有千里之远,信笔写来,毫无羁绊;宝船上,船楼、桅杆、风帆、旌旗,都立体凸现,各有不同造型和质感,或雕栏砌柱,或线直立,或凌空飞动,又相互交错、重叠,时断时连;画中人物,身份、服装、年龄、姿势、神态各异,又都个个逼真传神,丝不苟……要把这般丹青妙笔移花接木,转换成可堪与之媲美玉雕,谈何容易!
蒲绶昌见梁亦清不言语,就说:“梁老板,这活儿,可是特为您接!不得金箍棒,为何下龙宫呢?亨特先生说,中国郑和航海,比西班牙哥伦布提早将近百年,这是奇;中国绘画,不取光影而以线描勾勒,丹青绝妙,异于西画,这是二奇;中国玉雕刀法精妙,神韵独特,这是三奇。他要把这三奇集革于,作为珍宝收藏。梁老板,难得有这样异域知音呀!您就是辈子只做这件几,也不枉在人间走遭!”
梁亦清还是闷声不响。不是他没有这般手艺,而是深知这件活儿费工费时,少说也要花费三年工夫。三年只做这件儿,居家老小吃什?
刚做门徒韩子奇并不知道师傅意思,他被面前图画和蒲缓昌诱人演说激起股创造欲望,插嘴说:“师傅,这活儿,您做得!再说,咱爷儿俩有两双手呢!”
梁亦清默默地看他眼,心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懂得什!
蒲绶昌眼看请将不成,便转而激将,面慢吞吞地卷着那幅《郑和航海图》,边叹着气说:“既然梁老板有难处,就只好另请高明!本来,亨特先生也并没有指名请某人来做,他要就是好活儿;是看在咱们多年交情,不能不先问问梁老板;要不然,病笃乱投医,有奶便是娘,就显著蒲某人不仗义!怎着,梁老板?那就……”
“等等!”梁亦清突然按住他手,“这画儿,您搁下吧!”
蒲绶昌笑:“到底是梁老板胸有城府!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您还拿手儿啊?没说,价钱上好商量!不瞒您说,今儿个把订钱都给您带来,这六百块现大洋,您先花着,等活儿完,再清账!”
说着,便把包沉甸甸袁大头从包里取出来,搁在桌上。梁亦清就让韩子奇收起来。虽然蒲缓昌嘴里说“好商量”,实际上把价钱已经定下来,没有什商量余地,按照惯例是预付三成订钱,蒲绶昌给六百,梁亦清心里算就出来,这件活儿总共值两千块现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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