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许多西方人士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春天,又是海棠如雪、红榴似火时候,韩子奇家在沉闷惶恐气氛中庆祝爱子天垦周岁生日。没有邀请任何客人,也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只让姑妈做打卤面,家人默默地吃,祝愿这个生在多事之秋孩子健康成长,长命百岁。去年“览玉盛会”,像个美好梦,韩子奇不知道这个梦还能持续多久,他辛辛苦苦创下来家业,还能够完好无损地传给儿子吗?
辆洋车停在门口,沙蒙·亨特出人意料地来。
“亨特先生,今天是犬子周岁生日,谢谢您光临。”韩子奇把沙蒙·亨特迎进客厅,“您吃点儿面怎样?庆祝生日长寿面!”
“噢,很好!”沙蒙·亨特歉意地说,“很抱歉,没有给令郎带来任何生日礼物!”
韩子奇笑笑:“今年不敢像去年那张扬,朋友们都没告诉,您也不必客气。何况,们十多年友谊,比什礼物都珍贵啊!”
这话是十分真诚,他们两人都心里清楚其中包含内容。十年前,如果没有沙蒙·亨特鼓动,韩子奇还不敢那贸然地脱离汇远斋;而如果没有沙蒙·亨特预付大笔货款,他也决没有能力那快地重振奇珍斋,公开亮出金字招牌。创店之初,他仍然自己琢玉,自产自销,积累资本之后,便将作坊撤销,成为以做“洋庄”买卖为主、敢于与汇远斋争雄玉器店。为信守当初协定,他把沙蒙·亨特玉玦依照原样仿制三块,做得惟妙惟肖,几可乱真,满足沙蒙·亨特“古物复原”心愿,而韩子奇则要求沙蒙·亨特将玉块原件转让给他:“亨特先生,可以为您做十件、百件仿制品,但希望这件国宝能留下来!您知道,要做事是无论如何也要做到,为此,不惜任何代价!不然话,总觉得对不起这旧宅主人。他生收藏,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流散,要尽所能,把它们都收回来!”片痴情,感动沙蒙·亨特,韩子奇和那个毁宝、卖宝蒲缓昌多不同啊!言为定,他把五块转让给韩子奇,为友谊,韩子奇给他高出当初买价价格。十年之后,刮目相看,韩子奇终于以其收藏富有、鉴赏力高超,成为北平“玉王”,这当中不能不说包含着沙蒙·亨特份力量!
姑妈送上来小碗打卤面,沙蒙·亨特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边说:“这长寿面简直太好!可惜呀,韩先生,明年今天,就吃不到!”
“这……什意思?”韩子奇愣。
“要回去,”沙蒙·亨特放下筷子,“中国局势令人不安!有消息说,贵国z.府向东京表示,愿意和日本签订友好条约,并且答应迫使所有西方利益集团离开中国,把西方商业权利和租界地转让给日本。日本外务当局倒是欣然同意,但是遭到日本‘皇军’拒绝,他们胃口是以武力征服整个中国!现在,就连那些宁愿忍受独裁统治中国人,也感到恐慌!”
韩子奇默默无语。沙蒙·亨特说这切,正好切中他心事,他这个向来不问政治人,却无法摆脱政治困扰,近几个月来,越来越不能安宁地潜心于他买卖和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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