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冰玉抱着女儿,倏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清醒,她完全清醒,感谢这两个不识字女人,使她看到自己位置!什爱情神话,什人生价值,什生活权利,什乡思离愁,这儿有人懂吗?
“玉儿!你不能走……”俯在隔扇上韩子奇突然惊惶地抬起头,发出声惨叫。
韩太太拍桌子站起来:“韩子奇!”
梁冰玉在院子里站住,无言地回过头。她怀抱中女儿挣扎着伸出手:“爸爸!……”
“主啊!”姑妈急得手忙脚乱,踉踉跄跄奔下台阶,“这可怎办?这可怎办……”
吹着。吹得不烫,把吓得不敢出声女儿揽过来,抱到腿上,喂她喝。这是女儿第次喝老家水,不知道是甜,还是苦?
“唉,这点儿个孩子也跟着大人受跌趔!”姑妈感叹着,心里却想着远去。她想起她那没满月就跟着他爸海连义跑得没影儿儿子,猜想他们爷儿俩在外头是怎过?会不会……“人想人,想死人!”她没头没脑地说,“要是们柱子跟他爸也能回来,哪怕再带个媳妇,带个孩子来,也是喜欢哟!……”
“哼,可没你那贱!”韩太太不屑地扭过脸去。
姑妈刚想讨这边好儿,又过去瞅那边脸色,“天星他妈,这不是宽你心嘛,已然走到这步,你得往开处想!咳,这年头儿,男人哪,娶仨娶俩有是,可甭管怎说,先娶你来你为大,水高漫不过山去,玉儿妹妹也还得在你后头……”
这番话,好个不知眉眼高低!她还以为这是为玉儿求情告饶说好话呢,还以为玉儿正等着“大太太”点头呢,还以为她在万般无奈之际出这个高招儿是保住这个家庭万全之策呢!
主啊,这是穆斯林祈福呼唤,求助呼吸,讨赦呼唤!当穆民们被错综复杂人情世事所缠绕,陷入不能自拔罗网和泥淖,就只有把命运交给万能主,请主来给以裁决!
初春太阳从灰濛濛云彩里露出脸来,阳光洒在院子里,已经有几分暖意。瓦棱上苍苔微微泛出丝绿意,廊子前头海棠、石榴,褐色枝条上已经鼓出参差芽
“大姐,您真可怜……”梁冰玉鄙夷地斜睨着姑妈,这个贫穷而又苦命女人,使她猛醒:在中国,要做个女人,只能做这样女人,愚昧、麻木、自贱、自辱,持家奴仆、生育工具,男人附庸,哪里还谈得上什爱权利?这里不承认爱,只承认婚姻——形式、畸形婚姻!更可怜是,男人这样看女人,女人也这样看女人!“您……把看成什?是韩子奇小老婆?”
“啊?你说还能怎着呢?”姑妈被她问愣,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做“小”又不服小女人,“你怎还可怜?这是可怜你呢!”
“呸!”韩太太愤然啐骂,“韩子奇娶小老婆也轮不到她,这个不知道寒碜贱货!天底下有亲姐儿俩嫁个汉子吗?”
“行,行!”韩子奇已经无法再忍耐,只觉得脑子要爆炸!他拳打在雕花隔扇上,痛苦地呻吟,“你们这是逼死啊!”
“你干吗死啊?”韩太太冷笑着,“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再娶个三妻四妾,让瞅瞅你有多大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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