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佛尊讲完经,从莲花座上低头,面前青烟游弋,拢着不见悲喜双眼。
“嵇玉。”佛尊声如灵钟,“你可睡醒?”
嵇清柏那会儿不像刚来胆子那小,他与佛尊睡有阵子,最放肆时候变回真身翻过肚皮,颇有点恃宠而骄趋势。
“尊上是佛,六根清净。”嵇清柏小声抱怨着,“才区区上神,不忌讳这些。”
佛尊冷冷淡淡看他会儿,似是笑,又好像没有。
说来惭愧,驼山寺在他没当住持之前,是真穷。就算如今莫名其妙地香火旺不少,他们也因地方小,活动少,捞不到太多香客油水。
直到后来嵇清柏当方丈,开始出门做些讲经结绳开光差事。
他只需与朝临小姐妇人们诵经将佛,或是在无量殿里多待两个时辰,香火钱往往要比平日里多翻上几倍。
起初做还好好,直到后来执事们发现,有人居然半夜跑来翻方丈禅房院墙,于是嵇清柏抛头露面机会也受到限制。
去给檀章讲经,嵇清柏总觉有种错位颠倒滑稽感。
六根清不清静,跟抄经书真没什关系,嵇清柏哪怕在经房里抄天,回头想起小郎君天姿国色脸还是觉得上头很。
他最后把经卷随意丢到旁,收拾笔墨去院子里清洗,看着那黑白淌地,心里头也没舒服多少。
前院执事找来时,便见方丈蹲在院子里,手里是洗半笔墨,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
执事上前喊几声“师父”,对方终于是有反应。
“师父今天不去殿里讲经?”执事问。
从那之后,佛尊便不再同他讲经。
如今嵇清柏面前摊着经卷,他盘腿坐在蒲团上,案几前摆着盏香插,细丝似烟袅袅旋着。
檀章坐在轮椅上,手肘松垮地搭着,他许是因为箭伤缘故,有些发着低热,脸色苍白,两颊浮着病气般红云,头青丝束高,露出截脂玉似脖颈。
嵇清柏偶尔从经文里抬起头,见小郎君都听得极认真,眉眼中盛着股青涩动人劲儿。
“方丈怎不继续念?”发现嵇清柏停,檀章歪歪脑袋
他记得自己刚飞升上神境界那会儿,全然是个没心没肺稚子顽童,散仙做派,百多年来无拘无束,占个山头,方便吃睡,哪谈得上规矩,仗着自己元魂强大精纯,修为臻炼,别说镇个瓜果林子山头,管着八方四河妖魔鬼怪都不用费太多力气。
好歹他嵇清柏当年也是去过上神宴,叫出名字神君,把荆生神弓,鬃毛揉弦,明灯芯火为箭,玩得最野时候,射下过东海神珠,蓬莱麟角。
直到那日佛境开天,妙音鸟反抱琵琶飞出五彩祥云,无量现世居然来他那小小山头,嵇清柏被佛尊法印压得动弹不得,才算是彻彻底底吃个大亏。
他被带去佛境后,每月七天,佛尊下莲花台,必要费日同他讲经。
那段日子嵇清柏真是苦不堪言,他以为他来这儿最多就是陪着睡觉,哪晓得还得受教育。
嵇清柏哪有心情去讲经,敷衍地摇摇头。
执事:“那新来方氏请您呢?”
嵇清柏没反应过来:“请干嘛?”
“讲经啊。”执事理所当然地道,“给不少香火钱呢。”
嵇清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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