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死。那仿佛只是个略带血腥天意,逼他继续清醒于世。
当年聚异谷,同样美如幻境。
故景复现,尹辞被露出
指尖拂发,美景在侧,加上那诚挚笑。他曾见过这场景,陡然明白焦躁来源。
时敬之用所剩无几性命,追逐个泡沫似渺茫希望,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然而他求死不能时间太久,连希望滋味都咂摸不出,只会行尸走肉般地探寻。
但凡有人心,总逃不过崩溃。
二十多年前,枯山。尹辞正在走火入魔边缘。他躲到满是妖怪聚异谷,依旧撞见外人——个两三岁山户孩子,还是个哑巴,鬼知道怎混进来。
要没有那小子,他恐怕早已丧失人性,化作滥杀怪物。
“困?”
时敬之不知何时走来,只手贴上尹辞额头,脸凑得极近。
师父手泡过水,有些凉。尹辞提提眼皮:“还好。”
“困就睡吧,为师照看你。”
时敬之又露出那种笑容——那种没有居高临下,也并非刻意讨好,纯粹而真挚笑。
在糅合、修改它们,让它们变为只属于自己东西。
头脑与身体同时保持紧张,无疑是件极累人活计。他那师父却不知疲惫,练足有个时辰。举手投足间,又显出些奇异孤注掷感。
两人被美景包围,再配上时狐狸那张脸,画面很是赏心悦目。可惜尹魔头不解风情,被暖风吹,竟渐渐困起来。无数思绪混混沌沌,混成团。
时敬之在拼命什?他知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人心思深沉,许是知道。
便宜师父活蹦乱跳,还要数剩余日子,某种意义上,这比缠绵病榻更磨人。才华横溢却求生不得,因而憾恨成狂、走火入魔,尹辞见过不知多少。
小哑巴也会这样真诚地笑。想来也是,个屁事不懂孩子,自然不知世上还有其他笑法。
可那孩子也会伸出手,慢慢摸他头发,从头顶到颊边,乱发收入耳侧。
模样。
尹辞顺手养小哑巴段时间,甚至生出几分带人走心思。即便孩童善意无法长久,花也总会凋谢,他却比世上任何人都擅长死别。
只是他终究没能带走小哑巴。
尹辞仿佛被蜜蜂蛰下。他瞬时清醒几分,心底生出些阴暗焦躁来。又来,那份莫名其妙真心。
他不讨厌真诚人,却独独被这笑容刺到。
时敬之只见徒弟皱眉,以为他因为枯坐久等不满。他掌心上移,顺手理理尹辞头发。春风轻柔,尹辞又兀自半睡半醒,发间沾几片野花花瓣。
那只手在尹辞头顶抚抚,自然地顺脸侧滑下,将点乱发别去耳后。
尹辞触电般地震下,把抓住那只手腕——
路走来,此人还算沉着、只怕未知,是典型惧死之辈。他不像看破红尘,又如何能维持住理智?
尹辞打个哈欠,抱紧手中渔网。数十条肥鱼正在网中奄奄息,却没散出多少腥气。他眯起眼,给阳光晒得飘飘欲仙,恨不得就地躺下。
时敬之还在河中苦练。
算,都与己无关。横竖时敬之出鬼墓时说过,不会再追究自己私事。
师徒两人隔着张似有似无窗户纸,谁都不去戳破,凑合能过。时敬之懂进退,应当不会主动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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