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尹辞真以为自己撞大运。
他第位真正结识人,便是孙妄。尹辞颇有调兵遣将之才,而孙妄恰是带兵之人。相处久,尹辞时常去孙家做客。两人或讨论带兵之术,或深夜推演沙盘。
那时孙夫人已然有孕,她总会注视着孙妄,目光如水温柔。
尹辞曾听孙妄炫耀过无数次,孙将军每件贴身衣物,都由她精心缝制而成。孙妄也没有半点将军架子,妻子日常起居,他非要亲自照顾。孙将军连糖水都要亲手煮晾好,生怕下人毛手毛脚,把爱妻烫着。
【是个粗人,绝对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才娶天下最好女子。】孙妄总喜欢把这话挂在嘴边。
他孤身人,立于某处浓稠黑暗之中。举头无天脚下无地,周围飘浮着他那些或荒诞或离奇幻想,活像脏兮兮柳絮。
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无数张嘴巴对他说话,吵得他头颅要炸开。尹辞忍不住抱头跪地,眼睁睁瞧着己身泥像似裂成碎片。伴随着石球滚动哒哒声响,诸多妄想泡沫似覆灭,只剩下眼前最黑暗那个——他极力无视,抛诸脑后那个。
四散在妄想中记忆渐渐归位,刀子似戳刺他脑髓。
三百余年前,烽火连天,战乱四起。人人都道天下大乱,仅有允国才有线生机。
那允国君主姓许名栎,原为方诸侯。那许栎少年有为,手下有孙妄、贺承安两名干将。孙、贺两人武文,守得方山明水秀。只要能逃去允国,不愁没饭吃。
慢而轻,生怕损毁古旧纸页。
孙妄明显是个聪慧之人,字写得越来越清晰。那些字渐渐排成短句,有章法。唯不变只有那不知是水渍还是泪渍浸泡痕迹。
翻到册子中后半页,他手陡然停在半空,连表情都凝住——
【许栎,贺承安,畜生不如。】
【孙妄,畜生不如。】
两人伉俪情深,哪怕沙盘推演到最激烈时候。孙夫人个喷嚏,孙妄都要屁
尹辞原是战乱中幸存孤儿。张脸引过许多龌龊之徒。为自保,他自学拳脚功夫,甚至护不少与自己境遇相同弃儿。听这传言,他毫不犹豫地带人逃往允国。
有他路引导指挥,百余弃儿成功入允国,无伤亡。此事时引起轩然大波,许栎觉得有趣,亲自见这位指挥如神少年。
许栎当年也就二十上下,张脸不算英俊,态度却亲切非常。贺承安身仙气飘飘素色长衫,他捋捋长须,笑吟吟地开口。
【此子面容不凡,若假以时日,必成有为之士。】
许栎似是对贺承安信任非常。就凭贺承安那句话,尹辞被当做半个门客养着,甚至得读书机会。他带来孩童也有饭吃,机灵点被手艺人挑去当学徒,憨直被带走当下人。
这页只有两句话。它们密密麻麻不断重复,挤满纸页,仿佛某种恶毒诅咒。
许栎,开国皇帝之名。贺承安,被称为“圣人”开国国师。
传言中,孙妄与这二人关系好得如同异姓兄弟,甚至有结拜传言流出过。忠心耿耿烈安侯留下如此字迹,时敬之后颈片寒意。他调整下呼吸,才翻开下页。
这回,时敬之彻底僵在床头。
在他身边,尹辞做个长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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