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脸上浮现出淡淡哀伤,“前阵子忽闻谢晁过世,心中剧痛,哭两日眼泪止不住。老太傅是位忠厚长者啊,想起他从前他入宫觐见先帝,那时仅仅五岁,拿着本《春秋集检》去向他问字,‘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谢太傅耐心地同讲字,问书中这个人他为何见到地上刚长出来薇草会哭,太傅说:因为他看见薇草想到自己家乡,而他却不能回去。听完之后便哭,老太傅说这孩子是天生圣人,牵着去见先帝。”
元帝说着话又红眼眶,赵慎却是脸无动于衷,这人天生心肠冷硬不像正常人,自己祖母昭懿太后去世都能照旧飞鹰走狗,何况死不过是个谢家人。他安慰句,“人死不能复生,陛下不必太伤心,”
元帝长叹声,“谢老太傅怕是最后个为汉室尽忠死节良臣,如今竟连他也走,又失去位良师。”
赵慎表面上听得认真,袖中手却把玩着靠近拇指根处绷带,拨来又拨去,“谢太傅是个好人,不过其他谢家人可就不定。听闻谢晁死后,各姓士族纷纷入京吊唁,名单列出来洋洋洒洒占大半江山,雪花似哨鸽飞进盛京城,十三州郡长官放眼望去竟全是谢氏门生。有客有客,亦白其马,东南孩子们唱着这歌长大,他们以后能不能分清这天下到底是姓赵,亦或是姓谢?”
这话说实在大胆放肆
“是父亲思念陛下,不肯在路上停歇。”
元帝想起自己那个固执弟弟,不由得摇头,“他那是胆子小,怕多心。这都是自家手足,有什话不好说,偏要显得如此生分,待他入宫定要说上他两句。”
赵慎似乎对这场景喜闻乐见,也不为自己父亲辩解。
元帝叹口气,幽怨起来,“你说他怎偏就不懂心思呢,他是肱骨,若是连骨肉血亲都离心,这时局又怎能好得起来?倒不如干脆把江山拱手送人,去那山上当道士,他去乡下种地,各自都清静。”
“陛下此话从何说起?骨肉血亲重要,江山社稷亦是重要。”
?”
“是。”
“路上还顺利吗?”
“顺利。”
元帝从纱笼黄影中走出来,慈爱地打量着赵慎,“这路上风尘仆仆,可是累?”
元帝沉默着。
赵慎问道:“看上去陛下心中是另有忧虑?”
元帝抬手抚过案上三清铃,握住金制手柄慢慢地摇下,叮当两声清响,“想到虎狼环伺,昼不能安,夜不能寐啊。”
“陛下说是……”赵慎思索着,缓缓地说出那四个字,“建章谢氏。”
建章谢氏这个词,般用来指代清凉台那座泼天富贵煊赫门庭,但在某些场合,它也可以用来指代股势力,这股势力有个从古沿袭至今专属名称:京梁门阀。在如今梁朝,这两者已经完全画上等号,所以也不用担心对方会错意。
“这不算什,多谢陛下关心。”
太监出来布茶,元帝抬手让赵慎在案前坐下。
“你父亲呢?怎只有你个人?”
“父亲旧疾犯,他命先行入京向陛下问安,他傍晚会抵达盛京。”
“你父亲也太过恭谨些,旧疾犯就停下歇息会儿,传个信来盛京便是,怎还抱病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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