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闭着眼摇头,伏身叩首。
时间点滴过去,每刻都漫长得像没有尽头。当夕阳敛尽最后丝光辉时候,沈玦终于到山顶,沉雄梵声从宝殿里传来,响在耳边声如奔雷。颤抖着跨入门槛,满室长明灯火如昼,他匍匐在神佛脚下。
“诸天神佛在上,罪人谢惊澜来此叩罪。发宏愿,终生茹素,行善三千,换夏侯潋康健如初。燃心灯为证,诸佛应愿,吾誓无违。”
他伏在大佛冰冷目光中,像片凄冷枯叶。迟迟梵声中没有人应答他,他听见自己泪滴砸在地砖上,清脆声响。他想起月光下夏侯潋温暖目光,低沉嗓音,像涓涓细流,输进他苍凉心底,那是他荒芜生中最后慰藉。刹那间无尽哀苦像冰冷海潮将他淹没,他头抵着地砖,闭上双眼。
“佛爷,求你,罪是,报应是,罚,不要罚他。”
顶。厂卫们默默跟在后面,没有人吭声也没有人再劝。长长古道上他们像列缓缓挪动蝼蚁,在尘埃和霜风里静默着前行。
日头上中天,进香人慢慢多,有人看到沈玦,停下车马伸出脖子来看。厂卫曳撒和冰冷刀鞘驱逐不他们,围观人越来越多,有行脚贩夫,也有王公贵族,有人认出沈玦,发出声惊呼。
窃窃私语像蝉噪此起彼伏,沈潋病重消息悄然传递着,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兴味盎然。沈玦充耳不闻,兀自磕头。额头叩地,声声钝响,他脸上沾染泥尘,素来洁净曳撒也染上污渍。磕到不知第多少个,他额头上终于破,鲜血在地上印下夺目红印。红印随着他步伐绵延出去,像盛开红莲,承载着无尽悲苦。人们下意识地让开那道血迹,没有人踩在那上面,于是人群中分出条线,沈玦拉着那条线直往前。
天光下切都是模糊,他次次跪下,次次叩首。手脚发疼,最后变得麻木,痛苦像隔层,他失去感觉能力。他在心里默念夏侯潋名字,仿佛这三个字里藏力量,让他不知疲倦。
梵音近,呢喃着从远天传来。沈玦终于磕到山阶脚下,人群里爆发出阵欢呼,“到!到!”
“求求你,把他……还给。”
可出乎意料是,沈玦并没有停下。他再次矮身跪地,额头叩上台阶,朵红莲在爬满青苔石阶上绽放。人群终于静,他们默默地看着那个男人级级爬上石阶,向着天光尽处进发。人们望着他背影,跟随着他缓缓移动,忽然觉得他不再是平日里高高在上东厂督主,而是个卑微到尘埃里凡人,如芸芸众生。
日头西沉,远山溶入黄昏,暮色笼罩在人群肩头。沈玦脸苍白得可怕,手和脚都在颤抖。他伏在山阶上喘气,抬眼望去,层层石阶向上绵延,消失在片霞光中。有人忍不住喊:“厂公,别跪,够!佛爷看得到。”
“是啊,算吧。没准儿小沈大人已经好呢,您回家瞧瞧去吧!”
沈玦不听,继续往前。他不再站起来,而是跪着叩头,跪着爬阶。个小女孩儿举着水袋隔着厂卫人墙喊:“厂公,喝水!”
沈问行忙拿出自家带水囊,“爹,喝点吧,歇会儿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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