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寻微从噩梦中醒来，挂起床帘子，披上衣衫，坐在镜匣前。目光穿过月洞窗，对面屋檐青瓦上浇着细白
雨点儿，淅淅沥沥。他又想起八年前那场大雨，那个男人倒在泥水中，鬼域
点点消散，焦黑影子离他越来越远。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小时候，师尊总是带着他去山下街市挣钱，男人说要给他挣嫁妆，于是让他站在别人屋檐底下，晒不到太阳地方，在他脚边用石子儿画个圆，叮嘱他步都不许离开，然后去十字路口做场，头仰，吹出条红灿灿大火龙。
他那时候乖乖蹲在边，想他师父怎
这
“为什……”
他还没有问完，百里决明喉咙里忽然爆出声怒吼，“孽畜，你竟亲手弑师！”
男人掌把他推开，他摔出去，落入
个怀抱。纷沓人影白鸽般从身侧涌出，第二批仙门修士终于登上山顶。铁般沉重雨幕横亘在他和百里决明之间，他看见有人踹百里决明脚，那破损焦黑瘦影直直倒下去，溅起满地漆黑水花。谢寻微流着泪，无力地伸出手，虚虚抓着那破败影子。
“谢寻微大义灭亲！恶鬼伏诛！”
“快，封印他魂魄，剖出他莲花心！”
被烧焦断肢横七竖八，断掉刀剑犹如破碎骨骼，斜斜插在地上。他和师尊居住小木屋成片废墟，他们起耕种药园子成片焦土。正中央有个焦黑人影，双膝跪地，右手拄着把刀。谢寻微蹒跚地走过去，跪下身，颤抖着抚摸男人破碎脸颊。
百里决明术法烧死修士，也毁他自己。他双瞳因为高温而熔化，成两个漆黑眼洞。半边身子已经成黑炭，雨点落在他滚烫身躯上，嗤嗤冒着白烟。
百里决明动动嘴唇，长长叹口气，“你这孩子……为什不听话呢？”
“
不走，”谢寻微拥抱住这个面目全非怪物，泣不成声，“要和师尊起死。”
“傻孩子，毛都没长齐，活都没活明白，说什死？”百里决明微笑着，烧焦脸庞扭曲又难看，“别哭，都十四岁，怎还这爱哭？罢，你是女娃娃，宽限你几年，等你到十八岁，就不许哭鼻子。”
“寻微姑娘，寻微姑娘，你怎样！”
无数人在他耳边叫喊，纷乱嘈杂声音充斥耳畔，可谢寻微什也听不见，他只看见冰冷雨里那个男人倒在地上，修士握着利剑碎开他血淋淋胸膛。男人动不动，像座生铁铸就雕像，固执地望向他方向。百里决明破碎嘴唇翕动，似乎说几个字。
此生最漫长寂静里，他忽然间看懂，师尊说是：
徒儿，后会无期。
姑苏三月，雨下得比平日勤些。
“就要哭！”谢寻微大喊。
“要记得把地契挖出来，要记得好好修炼。你要是不好好修行，为师会去梦里打你屁股。”百里决明嗬嗬地笑，伸手推他，“他们快上来，快走。”
谢寻微摇着头，死也不松手。
“唉……你这娃娃……心眼儿怎这死呐？”
谢寻微听见他在耳边长叹，紧接着他手动动，谢寻微忽然感觉到腿上片洇湿。谢寻微愣愣地低头看，只见百里决明胸口插着把匕首，浓腥血液漫过刀槽，滴滴答答落在他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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