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闷热,床帘子又捂着,百里决明觉得自己睡在火炉里。忍无可忍挂上帘子,再闭上眼睡,终于迷迷糊糊进梦乡。背后袭上细细凉风,他感到舒爽,更好睡些许。第二天清早醒来,见床前搁着把蒲扇,他醒悟过来,是那丫头为他扇宿风。
踱出门,吓大跳,院里挂满他藏在柜里脏衣裳,都洗过,闻着有皂角香味儿。最醒目是他破裤衩,大剌剌挂在正中,屁股上本烂个洞,被谁用针线缝过,可惜针线活儿实在稀烂,线条歪歪扭扭,还留着粗糙线头,穿着定会磨屁股。
他终于知道那丫头折腾晚上干什,敢情是在洗他衣裳。她以为这样讨好他就能留下来?他感到烦躁,活着心烦,死也不得安生,偏有不长眼人来叨扰他安宁。正巧谢寻微从堂屋出来,立在宽大屋檐下面,乖乖喊他声:“百里叔叔。”
“谁是你叔叔,老子年纪够做你爷爷。”百里决明恶声恶气,“亵裤是你缝?”
“嗯,”谢寻微用脚尖蹭蹭地,她紧张时候喜欢这样,“叔叔不用道谢,这是寻微应该做。”
渡。趁天还没黑,尽早走!”说完进屋,哐当声大力关上门,整座茅屋都在震动,簌簌落下灰来。
谢寻微个人坐在石鼓凳上,望着百里决明紧闭门户,默默不说话。
月亮出来,清幽幽月光漫过窗棂,铺陈在床前恍若严霜片。百里决明闭着眼躺在床上,留心听院埕里动静。没声儿,唯有蝉鸣在响,重叠重。大概走吧,百里决明放心,翻个身。木门忽然吱呀声被推开,谢寻微端着木盆走进来,怯生生道:“百里叔叔,洗脚。”
她力气小,端不稳大木盆,每走步水就晃荡下,许多溅在身上,半边衣裙都湿透。这丫头怎还没走?真缠上他?百里决明很是无语,端详她片刻,道:“你这是给洗脚呢,还是给你自个儿洗澡呢?”
谢寻微蹲在地上,眼泪汪汪把他望着。
“谢你?”百里决明重重哼声,“就喜欢穿破裤衩,凉快,你懂个屁。”他怒气冲冲走到晾衣绳底下,把裤衩取下来撕破,再挂回去。
谢寻微:“……”
她双手交握着,显得局促又害怕。她是第次碰见百里决明这样怪叔叔,不洗脚,喜欢穿破裤衩,她出身世族高门,家族要求门下儿郎闺秀必要仪容整饬,她从未见过这样
“不洗脚,出去。”百里决明翻身面朝里边,不看她。
“不洗脚脚会臭掉。”谢寻微说。
“要你管,就爱臭脚,”百里决明冷哼,“明儿就把你送回老贼那儿,滚!”
身后传来挪木盆声音,间或水花晃荡,劈啪乱响。人终于出去,百里决明松口气,拧身瞧,却见地上全是水。那丫头端个盆,水全洒他地上。百里决明更坚定送她走想法,放下床帘子,眼不见为净。
夜渐深,连蝉鸣都弱。院子里头时不时传来哗啦啦水声,不知道那丫头在干些什?大约是洗澡,可也洗得太久。百里决明想起来看看,又告诫自己别管太多,明儿尽早送她走,这事儿就算完。除他屋,还有堂屋和厢房,那丫头能找到屋子睡觉,不必担忧。他捂住耳朵,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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