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刻,仿佛噩梦重回眼前,她又想起生辰夜满院鲜血。
消息还是走漏,整个人间都知道谢家遗孤在抱尘山。她在林中奔逃,裙裾被灌木勾破,手臂划出血。回头看,刺客眼睛红得像在放光,他们明明是人,却比鬼怪更加可怕。回山顶路比想象中更长,曲折泥巴小径好像辈子也走不到头。她哭着,大喘着气,不停念着“百里叔叔”。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余光瞥见剑光凛冽如霜。她期盼他们之间有心灵感应,上天会把她求救与想念传达到那个男人耳畔。
可是她知道,这不可能。
符咒绊住她脚,她扑倒在地,手掌满是擦伤。
“你们不可以抓,”她哭着往后蹭,“师尊是百里决明,他道法高强,是无渡大宗师师弟,你们抓,他不会放过你们!”
终于把人打发走,百里决明朝廊柱那儿勾勾手指,“出来吧,还躲着做什,早就发现你。”
小丫头跑出来,扑进他怀里,搂住他脖颈子,在他脸上响亮地“啵”下。
“百里叔叔真好!”她大声说,还围着他转圈圈。小女孩儿眼睛亮晶晶,好像装满沉甸甸小星星。
百里决明愣住,脑子空白瞬才醒过神来,他好像被个黄毛丫头给轻薄!他阴寿足有五十余年,这些年来,他从未被谁捧着脸蛋亲。他指着谢寻微,手指颤抖,“你你你……”
“去洗衣裳啦!”谢寻微挥挥手,兴高采烈地跑远。她蹦蹦跳跳样子,像只翩翩小蝴蝶。
有刺客嗤笑,“你当们不知道?他不过把你当丫鬟罢。百里决明素来眼高于顶,仙门送几个徒弟他退几个,穆家嫡子尚且不屑顾,又怎会收你个小丫头?”
百里决明捂着被亲脸,觉得不可思议。对着镜匣掰着脸蛋照,看不出什端倪。丫头只是蜻蜓点水,连个口水印都没有。他心里说不出什感觉,脑海里回忆她哒哒跑远背影,心里仿佛也有只小蝴蝶上下翩翩飞。
似乎还不错。他想。
察觉自己松动心思,他腾地下站起来,还不错个屁,这个小登徒子,休想有下次!他可是恶鬼中恶鬼,老王八都得喊他爷爷,这脸蛋能随便给人亲?他对着日影正正衣装,故作庄重地负手踱进厨房,给娃娃做饭。
晚上他不再让她端水盆,免得她每回都先给自己洗个澡。他们改成块儿泡脚,两人坐在宽宽大屋檐底下,大小两双脚丫子没进红漆大木盆,热烘烘水汽蒸着脸。檐角红灯笼照出方寸亮堂地,他们就在坐在那里面。漫山遍野都沉进夜色,只有百里决明小药园子托出方微弱光明。谢寻微轻轻踩着水波,心里无比安宁。
她更勤奋地干活,在百里决明指导下做女红,虽然从来没有进步。每天天不亮就拖着木桶去后山打水,她学乖,每次只打小半桶,她能拎起来量。她踏过泥土小径,踩着圆圆大石头过河,在挂着绳环大榕树下休息。破旧绳环上爬满绿油油藤蔓,她托着下巴想,或许从前有个绝望人在这里上吊。这时个瘦长影子罩住她,如同乌云蓦然降在头顶。她懵懂地仰起脖儿,看见黑衣刺客从林中走出,个个如同獠牙毕现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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