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枯荣往复,不过如此。
他应道:“阿父。”
谢寻微醒来之时已在浔州别业,恍惚中记得师尊跳下悬崖之后,他吐口血,就晕过去。初
百里决明明白,这万千魂魄经历世间万有,快乐、忧愁、苦恨、艰辛……他们拥有切问题答案。他看见远方,喻听秋叠手闭目趺坐于水中,无数鬼魂从她身躯穿梭而过,她身下,倒影变换出那些鬼魂苦难人生。
“她在干什?”百里决明问。
“自然是悟道,”百里小叽走到她身边,她安静犹如雕塑,岿然不动,“鬼魂引她入心域,这里有万千鬼魂,她将体味万千人生。千辛万苦,大道万化,自在其中。”
百里决明有些发怔,“她要悟到什时候?”
“看她造化,或许是五十年,或许是百年。”
黑暗庄严广阔,无限寂静深处仿佛有亘古回音。阴翳中诸天大灵俯首凝望,万千魂魄无声前行。
百里决明从冰冷水中爬起来,站起身,赤足跋涉,踽踽独行。他活六年,死五百年。死亡路途像场没有止境下坠,从那天落入枯井,他如同片枯萎叶,坠落着,直到如今。
寒凉水浸没脚背,生悲喜在他脚下水中倒影里显现——出生时祥云满天,红莲初绽;抱尘山上登高望远,小小儿郎意气风发;他死时坠落枯井,槐叶纷飞似蝶;阴木寨里彷徨两百六十年,他与桑桑头抵着头酣睡……切光影漩涡般混杂聚散,记忆纷沓而过,抱尘山、天都山、穆家堡、浔州别业,最终切光景落定,若有胭脂水色浸透涟漪,水中倒影定格,却是忍冬花深处,那个人回眸笑。
只小鸡崽跃入涟漪,踩起无数水花。这鸡不知道什时候又钻到百里决明这里,它低头看谢寻微水中影,道:“既然舍不得,何必说那狠话?”
听见它传音,百里决明就知道它是谁。
这丫头,堪称心如磐石,只是苦穆知深那小子。百里决明叹口气,转而问道:“问题呢,该问谁?”
“且看,”百里小叽轻轻道,“有个人,等你很久。”
黑暗尽处,走出个半透明人影。他白苍苍发好似积落毕生风雪,他立在远处,淡然微笑,遥遥唤声:“灵儿。”
心中仿佛有无限苦潮,涨而复落。仇恨、怨怼、埋怨,到今日皆尘埃落定。
五百年,所有人都死。无论是血脉至亲,旧时故友,还是他自己。
“你闭嘴。”百里决明沙哑地开口,“怎谛听天音?”
“严格说来,从来就没有什天音。”百里小叽说。
百里决明愣,“什意思?”他举头望阴影里巨脸,它们或欢喜,或忿怒,或寂静,“那些东西不是天音?”
“当然不是。”百里小叽摇头,“灵儿,你忘,经书里说:人死后,见生欢喜忿怒,得寂静而往生。那些不过是万千魂魄心象,它们不会说话。人死之后,魂魄归于西难陀。这里是上代人终点,也是下代人起点。数千年来,人们孤步跋涉,来到这生与死交界。他们叩问不是什神秘‘天音’,而是这些已死鬼魂。”
黑暗里,无数透明雾气穿梭过百里决明身躯。寂静中,他听见若有若无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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