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隐颤抖着手,缓缓抬起,握住那两根冰冷手指。指节冰凉,覆着薄薄细茧,是常年握剑握出来。十八年,他从吴塘走到凤还,再来到无方,终于见到这个男人,握住他手。他没有感受到父亲温度,只有满心悲哀,像扑扑灰烬,塞满冰冷心房。
“戚慎微,”戚隐头抵在石门上,咬牙切齿地大吼,“你他娘怎搞成这样?你他娘回答!你个忘八,负心汉,狗剑仙,你话都不说句,你叫怎原谅你!”
众人被他突然大吼吓跳,纷纷围上来拉他。戚慎微指甲刺入他掌心,鲜血淅淅沥沥流下来,滴在冰裂缠枝花纹地砖上。戚灵枢用力将他往后拉,大声喊他镇静。云知去掰他血淋淋手指,根根掰离戚慎微指节。
“你说句话啊,”戚隐用力捶门,“戚慎微,你给老子说句话!”
半晌,门外传来妖怪幽幽声喊:“狗崽——”
逢妖必出,逢魔必至。纵观仙门百家,没有谁如他这般,遍体鳞伤。”
万籁俱寂。
墓道里陷入死般沉默,寂静之中只能听见那个妖怪滋啦滋啦挠门。
骗人吧,戚隐默默地想。不然就是在做梦,这他娘怎可能呢?好好个人,竟然变成吃人妖怪。可脑海中有蒙蒙迷雾被揭开,他忽然明白那五个人怎死。为什会有满室血,为什会有断指?很简单,戚慎微吃他们。
原来方才云知偏要逞强负伤上阵,是不愿戚灵枢犯下弑师之过。
声如鬼魅,鹦鹉学舌般,没有起伏。
他喉头哽,终于泪如雨下。
手上松劲儿,大家慢慢退开,有人拍他背,有人安慰他。他浑浑噩噩,什话儿也听不见。
心里空空落落,像有块地方被挖空。他原本准备好和解,准备好面对戚慎微要说话儿。他不是个记仇人,他不会和这个男人有多亲近,但也不会对他太残酷。该奉养他会奉养,
戚隐脑子里嗡地声,忽然什也听不见。
很久以前,他曾经想象过和戚慎微见面场景。有时候他觉得他们辈子也见不,或许某天戚慎微死,讣告发满天下,各地争先恐后地给他立祠堂。没人知道戚隐是这个剑仙儿子,他就跟在吊丧人堆里,远远地瞧那白绡纱,那御剑飞天雕像,拜拜,他们父子俩这辈子缘分,就这。
有时候他觉得他们还是能见到面,或许有天,戚慎微老,变成个干瘪糟老头儿,再也御不剑斩不妖。于是他会从高高天上下来,像所有浪荡半生回家养老浪子样,回到儿子身边。戚隐还是会养他,每天清晨起来听见他在堂屋后面咔剌咔剌地咳嗽,去收拾他尿壶屎盆坐在门槛上刷洗。过年过节时候,炕桌上热壶酒,父子两人如既往地没什天聊。然后终于有天,老人阖目躺进棺材,浇上最后抔土,至此,他和他恩,他和他仇,切怨怼和曾经说过未曾说过悔恨,尘埃落定。
他只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父子会以这样方式见面。
那两根苍白指节在他视野里探着,像想要摸到什。没有神智怪物窸窸窣窣爬来爬去,黯淡符光透过裂隙,照见那八颗眼珠骨突地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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