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阿芙,不畏妖邪魔怪,不畏世俗谗讥,吾弗如也。幽居地底,每忆阿芙音容笑貌,虽形貌畸异,常致癫狂,曾无所惧。灵枢,吾亦期盼,汝不惧也。”男人顿顿,道,“还有事,须汝代师为之。吾飘零身,死而无怨,唯有子,名犬奴,旧随母居乌江,如今不知流落何处,亦不知生死安康。吾以险衅,负妻儿十八载,深愧于心。待汝脱身此处,勿返师门,往江南,寻弱弟,归隐人世,终身不可再入无方。切切谨记,万不可再入无方。”
男人轻轻叹,仿佛吐尽半生忧思,“世故多虞,人生如寄。吾心所系,唯此事。得寻弱弟,家祭告吾,吾……可瞑目也。”
符纸金光倏忽闪,敛去光亮,符纹密密沉沉,黯淡下去。
云知愣,道:“没?”他拿过符纸,翻来覆去地瞧,“他怎……他怎没说如何遭难?究竟是谁害他?险衅,什样险衅?关键地方样都没说明白。”
“因为他不想让复仇。”戚灵枢抬起眸,云知看见他悲切眼睛,哀伤如灰烬,铺满眼底。他道:“若不知谁者为仇,便无法复仇。”
声音响起。
“灵枢吾徒,你终于……还是来。”
干干净净嗓音,辨不出岁月痕迹,这个男人声音很好听,让人想起钩冷月,青石板路上清泠泠地横斜月影,随风摇曳,水白冰凉,片皎洁。
十八年来,除门外那只大蜘蛛幽幽地喊“狗崽”以外,这是戚隐头次听见这个男人说话儿。戚隐动作迟缓地蹲下,愣愣地瞧着那张符咒,他像是做梦样,忽然间意识到,那是他父亲在说话,真正地说着话。
“吾知你必来此地,汝见此符之时,吾已神智尽丧,沦为妖魔。”男人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半点波澜,“不必为为师伤怀,天行有常,宿命有定,吾未尝有怨,吾徒亦不必有恨。灵枢,汝必已见壁上经络九藏,朱红之处乃吾心窍。吾妖心入体,初时五枚,心又生心,三十天后,凡三十三枚。汝须分剑影三十有三,同戮吾心,剑影齐落,片刻不得有差,否则前功尽弃。”
戚隐怔怔地,心像破个口子,呼呼冒风。那个狗剑仙,他到底遭遇什?戚隐回忆他诉说时缓缓语调
戚灵枢攥着拳,哑声唤道:“师尊……”
“你现在,定很难过吧?”男人声音无奈几分。他沉默会儿,仿佛是在思索如何安慰戚灵枢,过好会儿才道,“灵枢,你或许已经知道,为师妻子,你师娘。若不忙话,不妨听为师说说她。”
戚隐愣,心揪起来,喃喃地道:“娘……”
“吾妻阿芙,聚天地英雄块垒之气于其胸怀,若为男子,必为方豪杰。昔年,吾壮游人间,逢彼于乌江,遂结连理。日吾外出除妖,二小妖夜潜吾家,阿芙手持火钳,绕行梁柱之间,毙二妖于房中。阿芙并无道法奇术,曾能杀妖自卫。吾家去时,阿芙手持钳,手把蛇,傲然睥睨,曰:戚剑仙,比你何如?”男人声音里浅淡笑意,“何如何如?弗如远甚。每忆及二妖死状,吾惧甚矣。”
戚灵枢听得怔怔,忘记流泪。戚隐挠挠头,道:“跟娘待块儿时候太小,已经不大记得。但哥说,娘是挺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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