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完毕,巫郁离按下笛子,抬起双眸注视那魁伟神像。那时他眼睛还没有盲,他有着天下最美丽眼睛,眸光柔软,恍若秋水江波。
“神,要去实现当年誓言,您会保佑?”
那年春旱,无数生命流离失所,许多部落迁徙离乡,更有许多部落消失在天灾之中。巫郁离开始在廷议中进谏,“神天无私,惟德是辅。郁离请柬,肃巫风,严教化,行德政。德行四海,泽被万民,神天当无怒。”
他深知举座神巫皆出身显贵,绝无可能为奴隶说话,是以他树立“德政”高标,借由神名义,惩罚,bao戾施虐神巫和部落首领,简拔德行良善后进。他以南疆生民锐减,田地荒废理由逐步缩减祭祀牺牲数目定额。同时颁布“开田令”,鼓励奴隶开垦荒地,新垦田地不再属于王公贵胄,所得庄稼按比纳税,田税直接收入巴山神殿。这样来,神殿有利可图,便得到不少神巫支持。
然而部落终究有部落
小月牙加入其他被选作神巫贵胄子弟,跟随神殿大宗伯修习六艺六德和巫罗秘法。因为白鹿神语,没有人怀疑小月牙身份,所有人都毫无理由地相信他是贵胄出身,尽管这个家伙连金错书都认不全。
异乡神殿,时维九月,巴山常常夜雨凄凄。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白鹿还是没有来看他。他捧着竹简坐在白鹿神像下苦读,神巫功课沉重,他背得吃力,背点儿忘点儿,渐渐忍不住吞声饮泣,“小月牙背不会……太难……‘天维昭昭,鹿陟降。敬之仰之,大福无疆……’白鹿大神,太难……”他边抹眼泪,边艰难地背诵祭歌。
白鹿仍旧没有出现,小月牙每天晚上搬来竹简经卷,坐在神像下背诵。后来又带来骨笛,练习乐巫教授雅乐祭曲。开始吹得呕哑难听,戚隐和白鹿两个家伙起捂着耳朵,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渐渐吹得好,竟开始自己制曲,点点,戚隐慢慢听见,那首留在巴山夜风里,经由扶岚哼给他听谣曲在小月牙笛中成型。
十岁、十二岁、十五岁……十八岁,春夏秋冬,风霜雨雪在神殿外穿梭而过,小月牙年年长大,他不再期盼白鹿降临,也不再在背书时候哭啼。浩瀚经卷让他温雅,敦厚礼乐让他娴静,他洒扫过神殿每个角落,触摸过神殿每块花砖砖缝。他成为神殿历正,然后是执掌四方水课大司空。戚隐看见这个独自在神殿中吹笛年轻人,长得越来越像他印象里那个巫郁离。
他依旧日复日在神像下吹笛,蝴蝶从他身上蹁跹而出,细碎萤光洒落殿宇,他笛声似雪纷纷。
戚隐抱着手臂,问道:“你为什不去看他?”
白鹿仰着脖子慨叹,“那时候意识到,兴许伏羲说得没错。凡灵有生有死,他们寿命远比们短暂,伏羲禁止诸神与凡灵交游,便是害怕诸神生情,干涉阴阳。若凡世生灵皆随心意生生死死,迟早会乱套。”
“你真忍得住?”戚隐斜睨他。
“……”白鹿朝神像上抬抬下巴。
戚隐这才发现,那时白鹿隐着身形,侧躺在神像脊背上。宁静夜晚,少年神祇藏身于神像之上,神巫阖目跪坐于神像之下,笛声幽幽,飞入茫茫夜色。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