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捧起她脸来将她泪水擦去,可裴妍泪水却很快再度从双眼涌出,霎时就盈满他指间:
“会不会再也见不到煊儿?”
裴钧拾起袖口替她拭泪,凝眉道:“不会,你别犯傻。”
待裴妍稍稍平静,裴钧便从帐中退出来,与萧临简言几句情况,便又去找崔宇,想看看瑞王尸检中可会有线索,却见冯己如也立在停放瑞王尸身小帐里,手里拿着绳尺,想是守军已从附近镇上运来暂用棺木,而他正是来等着尸检完毕替瑞王装殓。
因随行并无仵作,而案情又足够重大,故验尸就是刑部尚书崔宇本人。裴钧进去时候,崔宇正割着案台上瑞王爷肚子,叫边儿上冯己如全然不敢抬头,此时见裴钧来便直如获救,躬身迎上来就将手中封文书递给他道:“裴大人,午宴已经备好,这是昨夜里哈灵族送来公函,说是今日宴上要议,您快瞧瞧罢。”
裴钧将姜煊带回营帐托给方明珏,便再去见见裴妍,将案子转入公法之事告诉她,说回京后她就要被移送刑部大牢。
裴妍原本就没想过能轻易脱罪,心底却不是不盼着能出去和儿子团聚,此时听裴钧说事态更严峻,满心悬念便无疑又被绝望填满,沉顿时,终于颓坐在床榻边,抬手无力地捂住脸,几息过去,指后便传出无言而压抑呜咽。
这像极只自舐伤口却无法承受剧痛母兽,终于在月下荒野中孤独地低嗥出来。
裴钧只觉这样裴妍叫他陌生。
他前世活多少年,就有多少年没见过裴妍服软,可今生独独还魂数月,却已几度目睹裴妍红眼落泪,至今更是绝然哀惶,这叫他心底时似乱麻俱绕、疼如穿丝,不禁慢慢蹲去裴妍身前,万分生疏地抬起手来,小心翼翼搭在她肩上,却忽感手下纤瘦肩头愈发剧烈地颤抖起来。
“既然你都瞧过,午宴就你替去罢。”裴钧只瞥眼那文书上金漆烫印,便推还给他,“此处瑞王丧仪之事有,下午皇上若要随各部行猎,你也陪着就是,不必同报备。”
冯己如赶忙接过文书哎哎应,又匆匆跟裴钧说说棺木与用度备办,便低念着“阿弥陀佛”转头逃出帐去。这引崔宇从尸检中抬头看眼,双目便在蒙着口鼻白布边沿露出丝厌烦神色,却没说话,只又扭头对裴钧稍稍示意,让他过去看看。
尸检到头来,不过就是反复确认瑞王死于砒霜,别无他由,可砒霜这毒又太平常,并不算做个特殊线
他试着轻拍她,下刻迟疑地皱眉唤她名字,劝她不哭,却只觉这刻柔弱隐忍却终于藏不住哀戚裴妍,竟叫他忽而想起极小时候——想起裴妍十二岁时,曾领他同走在西峡山中夜路里。
那时林间阴黑、走兽窸窣,周遭树影高大好似可怖厉鬼,而裴妍颤着右手提盏火苗微弱旧灯,虽走得步步惊怕,却依旧拿左手把他这弟弟护在身后,不时还回头道:
“别怕,姐姐在。”
这话如今想来,却唯独让裴钧发闷。
他跪地直身将裴妍揽在肩上,慢慢拍拂、轻嘘作抚,片刻后才听见裴妍低哑哭音从他肩头细锦里轻微透出,是破碎又无助地问他:“怎会这样,裴钧……怎就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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