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蔡飏见裴钧来,收言语,调笑着道声:“哟,裴大人可来晚,大清早忙什呢?”
这话赶着阅卷当口说出来,便是暗指裴钧早怀异心想徇私舞弊,可裴钧听来却只是笑,边往主厢走,才边不疾不徐应蔡飏道:“哎哟,可别提。这手上可四下都是事儿呢,眼看是劳碌命哪,怎能有蔡大学士清闲呢?”
只此句,就把方才还神气活现蔡飏,噎得时无法接腔。
实则蔡飏此人,生平最不甘事有两件:其,是他从来都活在他老爹蔡延雄翼下汲营跳脚,哪怕年至三十来岁,也从未外放做官、独当面;其二,是他虽路升迁入内阁,走却是翰林学士晋升内阁随修、再逐年提拔路子,手中从未有日握过政务实权,待在内阁虽
暗笑,私下都说张岭这高徒平日,今日所见却不过尔尔。而四下交头接耳中,张岭冷脸不言、垂目不视,眉头已紧锁成川;内阁其余数位如常评点番后,大约还是揣度先皇顾念张家颜面,才暗示吏部说:裴钧是忠烈之后,常闻在监中学问甚佳,如今怕是初次面圣过于惊怕才未能尽数表现才学,如此心性,或然只是好静罢,倒很适宜入翰林编纂文书。
于是,裴钧这忠烈之后、名门之徒,就这被几番斟酌下扔进翰林,镇日领着不高不低俸禄,只做个在大小考核里收分卷纸、辑录风颂小官,身尚未有何功过是非,世人却已可指着他脊梁对他加以诸多评述,而其中最多便是:
“张岭大人高足,如今不思康庄,但图守位保俸,足可见是胸无大志,实在蠢昧,可惜可惜。”
这甚至不如同期中会试排名更次于他方明珏。
方明珏当年名位是排去二十往后,可凭其师沈尚书干系,经番磕磕碰碰,还是得偿所愿地与裴钧、闫玉亮道分入翰林,每日进院儿就是瞎乐呵,入馆第三月又顺应家中安排娶亲入洞房,往后只等着儿孙现世、千般圆满,日日就更是红光满面、刷刷抄诗,仿似这天底下再没有叫他不开怀事情般,连带地,也叫他身边人都松快好过。
就这样,御花园中杏子蒙烟、轻荷带雨,枫树落叶子,霜雪再往头上盖,年过去就是下年。
那时裴钧总想,安闲无志其实没什不好,而在翰林几年,也未尝不是他前世生中最好几年。
念想间,皇城已至。裴钧下马车,沿御花园中石道往翰林走去,路任脚下卵石在他千层布底官靴下凹凸不,徐经园中暖气潜催,眼看风吹下杏树花瓣落在枚枚小石子之间,将园石地铺得或绯或白,倒也觉出分清淡雅致。
阅卷所在惠文馆是个四厢庭院,地处翰林西北,只东南角开小门,需从翰林中院回廊绕进去。进去可见门楣木匾随古诗,题唤兰泽。入院后,庭中是池菡萏未放,不过有几捧新绿荷叶出水,其上蜻蜓早立,挂着未收晨露,鲜翠欲滴。
眼中景致原是极好,正引裴钧隐忆从前不由唏嘘,可他过荷塘没走两步,却见廊角走出蔡飏与几位翰林学士,远远还听见有抑扬顿挫音调传来,似乎是蔡飏正在之乎者也指点春秋,而从旁学士俱不敢怠慢,自都十分谦卑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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