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将崔尚书请哪儿去?”裴钧开门见山。
馆役几人相视眼:“回大人话,崔尚书刚被带回来,眼下在后头大堂里上枷,蔡太师正亲自签办。”
裴钧听这话,径直就绕过前院影壁往里走去,七弯八转停在大理寺正堂外,果见靠北璧堂桌之后,是蔡延正亲自坐镇签理文书。而堂下有人肩负枷锁,正被差役围押在中间站着,那身叫裴钧熟悉气度如今已折大半,可单看那身量,他却也识得就是崔宇。
这时蔡延在座上先瞅见裴钧跨入门槛,灰眉不禁动:“哦,裴大人来。”
“蔡太师这大阵仗地请下官过来,下官又岂敢不来呢?”裴钧不无讽刺地接上句,侧头看向立在旁崔宇。
短短几日间,京中官场上错罪频发:前有内阁大学士蔡飏和礼部侍郎冯己如舞弊被捕,后有刑部尚书崔宇身涉命案、遭到捉拿。至今,朝中四品以上大员,竟接连落马三个,如此再算上李存志千里赴京指控宁武侯府纸血书、通御状,算上之前晋王遇刺、瑞王被害,出出已足可令朝纲动荡、百姓咋舌。
这无疑是把姜氏王朝疮痍皮骨下种种腐朽,无可遁形地曝露在社稷飘摇晦然昏光下,叫裴钧坐在哒哒马车中锁眉想,隐约只觉眼下朝政形势若愈发险峻下去,那不出年,也许都快赶上他前世将死之时乱况……
事情开始愈发难以预料。
裴钧忽觉,打从他再世为人睁眼起,那些曾蜷缩在命运暗角里不为他所知个个隐情,似乎就从漆黑缝隙中接二连三地奔流出来:姜越倾心,邓准背叛,唐家滔天巨案,裴妍母子多年受苦……直至如今,原本寡言肃穆崔宇,居然也被查出是个虐害人命后花钱平冤人。
而这罪状在前世还更为他覆灭平添笔,他却在此时此刻才迟迟惊觉真相。
崔宇脸灰败,背脊徒劳地直挺着,面上神情在看见裴钧进来时忽而大动,可双目中片刻期盼只闪而已,很快便被愧疚和难堪填满。在裴钧冷寂目光下,他终是再度垂头,皱眉抿唇不发言。
蔡延在上座将二人这望愧尽收眼底,老目无波,只顺着裴钧所言道:“裴大人此话差矣。裴大人督考身累,正当休整,内阁又何得忍心找裴大人麻烦呢?可如今,新科舞弊之事已然触怒圣躬,皇上便纳张大人谏言要彻查百官,这就让大理寺协同御史台清算库案……如此出崔尚书这事儿,咱们也始料未及。内阁也是听令办事罢。”
“好个听令办
切忽如其来,可细想去却早有伏线——倘若他早早去深究裴妍案发后崔宇连日不安和疲态,倘若他早早像曹鸾嘱咐那般“留心身边细变”,那早在此事如此恶化前,他至少能先把崔宇摘出刑部再作论处,总不至让六部被蔡延把撕出这大豁口,更不至让裴妍案子也跟着崔宇栽这跟头……
然而这些“倘若”都不再有意义。事情还是发生,往后艰险也即将随之而来。
“师父,大理寺到。”
声轻呼打断裴钧思绪,是钱海清下车替他撂开帘子。
裴钧暂且收所想,下马车,长腿健步跨入大理寺部院,时引内院馆役侧目,纷纷向他行礼:“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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