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御史台这念头打从心底儿冒起来,当中过去多少年是不知道,但等到这身斗转星移过还真进御史台时,往后要是真有爹要反那天,却开始不知那天究竟会怎处。
世上真有许多事儿,最终拿在手里和最初想要并不样。小时候想要个陀螺,有个陀螺,但最终不再玩陀螺;小时候几乎占娘所有时候央她给读故事,娘依着,后来却宁肯她不曾依着;舞勺之年,沈山山带着板鸭领去赌马,不去揭板鸭纸皮儿,只为叫他同不生嫌隙,往后也直直给买板鸭吃,
那时竟觉着,之前那挨揍挨骂都很值得,听那老学究吊嗓子也都全部值得。
想就算腿真断,再被多打几次多训几句,那只要这些最终能换他回头,能换他这眼,那真是怎样都很值得。
【佰伍柒】
后来路走去御史台都更明媚,好似要飘起来随云去,如胸骨下装不是心肺是唢呐,只差不能滴溜溜地吹出来。
满脑子也不知想着什,拐弯儿过槛儿全待沈山山拉两把,周围人说什更确凿记不得。
拥在身前身后,没见过储君模样儿都在兴奋说道,还有几个知道是侍读拉着问着什。
然自然没能听进去,只背过身来倒退着走,极目去望,唯独不过想再多看他两眼。
可两眼所见,也只是他越来越远背影。
——未见时大约觉着单看衣袂就已足够动人,可甫见之下,哪里又那容易知餍?
“回头啊。”在心里叠声叫他。脚下已极尽放慢步伐,沈山山在后面叫好几声也顾不上。
真是到台里领事儿,盘子叠四方乌黑补褂捧在手里头,才渐渐回神。
那时御史大夫落教是台里供起提训,他字字铿锵:“朝入台断游思,亲缘恩义弃如尘。双目只望金殿上,满心唯有圣贤魂。此训乃祖皇帝爷御笔手书,望诸位入台之后,都能时时谨记。”
谨记倒是谨记这多年,可到现今都觉着,整个人同这训全然是反。
当时瞅着补褂上那些细密穿插针脚,想起最起初、最小时候想进御史台,心思真正单纯,竟是为日后能给爹造反篡改罪证。那时候还怕自个儿进不来,便作想定要将沈山山弄进来,还从来跟他说道御史台才是最好,别部院儿都是渣渣,别进。
回味便真是想笑。
眼看他已要拐过墙角往南,心里叫那样多声他也并未回头,终究在他快要拐过去那霎,忍不住低声叫出来:“回头啊。”
就在沈山山已为催促赶紧跟上而从后拽住胳膊往前拉时候,看见禁城墙根儿下,皇上竟真应所言在那拐角处停下来。
他顿在那里,片刻,似是踌躇,也不知是不是不舍。那顿并不很长,下瞬他到底回过头望来。
他真回头,他真看见,就真笑起来——那刻心直如鸿鸥于旷野振翅,千万树花在寒冬腊月全开——大概已经不知还要如何才能笑得更好,也好似怎笑都会不够似。
沈山山拉退步,踩在地上就觉出右腿很疼,但那时却想着绝不能跛下,下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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