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因是无约而至,便特意等着吃完头席宾客都走才去,然到时候,沈小侯爷府里却还是剩不老少朝中略有作为青年人,或可说也都是沈山山这些年来这般那般结来友,竟也乌泱泱地坐满前院儿十几桌子,正高谈阔论喝着酒,喜闹得满院儿红灯都摇摇晃晃。
知道沈山山人缘是真正好,便想他理应正被四下来客簇拥着说笑,故只往丛丛人堆子里寻觅,可接连推搡满院子半醉大醉个个人影,却愣是没见着沈山山。
于是在片嘈嘈中胡乱地走,穿廊子转到后院儿,拂开垂花枝叶抬头瞧,那时月影正阑珊,春夜凉似水,光影斑驳在前边儿石板地上,望至走道儿尽处,竟忽而就看见沈山山。
沈山山那时应是已醉。走到他身道儿时候,他正驼红着张肃冷脸,身上穿赤红溜金绣着鲜花逐月袍子,原应是个在前院儿同人大笑大闹新郎官儿,此刻却竟独独儿盘腿坐在那后院儿大树下,手里攥把邋里邋遢大铁锹,正有下没下地挖刨着脚边黄泥巴,又大约是因挖不少时候,树下便有个锅炉大浅泥坑子。
见来,沈山山愣,不知是梦是醒地看眼,且还拿手格在眼前——像是挥雾散影
看着吃着停下来,落眼只见碗中饭白如雪,手里瓷黑似墨,忽觉这二色就如数月前奉乡草场里惨白大雪落上乌漆似袍。
那时雪面儿落还面儿在身上化,到终于被后生扶起来时候,身上早湿冷大半,夜里回家后喷嚏不住却还想要冲回去找那失掉观音玉坠儿,好在是被徐顺儿死命拦在家里,灌下两三碗姜汤,这才解寒。
然有些寒,却终不是什寻常汤药就能解。
【贰壹玖】
沈山山打之后,曾想过无数次要向他请罪,可毕竟是害他爹,故定安侯府是不敢去,又不能在下朝时候堵住他叫他当着同僚为难,便只能借着京兆司提案也得过大理寺这样儿,度念着还能再碰见他,便日日都在腹中作稿,只等着碰上他就同他不重样儿地好生骂自个儿遍,再求他沈小侯爷大人不计小人过,期许那样儿他就能同小时候被惹恼样儿,能再念着往日好原谅回儿。
可没想到是,两月过去,在大理寺却是次都没再遇上过沈山山。
后来也曾横过心要去他司部寻他,然部院儿间无事自来是个忌讳,就苦于借不到像样儿由头去串门儿,而待御史台里忙活阵子终于让借到由头,他人却又去京兆门下五县巡监,彼此便又是月不曾碰面,直等到这月初在早朝上再见着他时候,已听闻他大婚在即,可他喜帖散在朝中几乎人人皆有,却唯独没有递到手里。
实则照此情状,他那喜宴也就不便去,可几夜里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过来,又始终惦念着二人好歹也是要好整整二十年,少年时还曾说过必然要在对方婚宴上大醉场才罢休,如此思来想去,便怎都觉着到底是不该就此任它消,故就还是腆着脸带上好礼去。
那时心想,就算是去之后被沈山山拎着笤帚打出来,那这趟打,也还是该去挨挨。
【贰贰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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