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针,孟小京照例咧嘴哇哇哭半晌,孟小北在旁坐着看,也不吭声。
大夫拿棉花球给孩子揉:“不哭……来不哭……打高级蛋白针喽。”
“就这针,当弟弟多美,瞧瞧,就给你,不给他!”
卫生室另个大妈搭茬,故意逗孟小北:“弟弟打针,你没打,乐意不?你乐意不?……不高兴吧?!”
群上岁数大妈,就是闲得无聊,嘴欠,不停地逗,以为孩子听不懂,可以随意编排。
马宝纯:“哪能那管用?”
大夫那语气特在行,特牛:“你给孩子试试就知道管不管用。”
马宝纯还真当回事,转脸摸家去领孩子去。她从床上手扯个,瞅瞅孟小北,又看看孟小京,愈发觉着哪个孩子都瘦弱,都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肉,都疼得紧,俩孩子都需要国宝熊猫待遇!
她拎着俩都去,人家看说不成,剩下那几针都给别“后门”,你家就趁针,多哪有啊,你又不是领导子女!那小瓶针剂,珍贵得跟液体黄金似。
马宝纯跟人好说歹说,然而只有针。
孟小北这皮实孩子,在兵工厂家属大院内直长到五六岁,从小额头带煞,疤痕醒目,像从正中豁出道天眼。
这娃从娘胎里就特会“钻营”,明明他是那个个头稍小,会钻,竟然钻成哥哥。用他亲妈话说,老大好动,精,贼精贼精,从小蔫儿有坏主意。
别人家养个孩子,奶水尚且可能不够吃,孟家下子养俩,别说奶不够,什都不够,全靠厂里工会同事接济。
牛奶凭票领,限量供应,谁家有新生孩子才给奶票。奶粉更是难得见高级珍贵东西,有钱都没处买。物资物品极度匮乏年代,什都限量,而且国家政策风向标忽地转,从“人多力量大”转眼就变成鼓励少生,厂里还开始给独生子女发每月两元钱营养补助。
孟家就因为不小心生出俩儿子,不是独生,结果就没营养补助!
孟小北坐凳子在旁盯着,突然问:“这个针特好吗?”
就针给哪个打?
当天恰好这工夫,马宝纯临时让他们科长叫出去干个活儿,临走丢下句:“算,拉倒……给那个矮、小打。”
她走得急,大夫其实没听得太确实,到底是给哪个娃。
或者是当妈哪个都舍不下,故意没讲清楚,从心底不愿分出孰轻孰重。
最后是大夫抱过娃儿,那针戳进孟小京胳膊上,因为孟小京是“小”那个,是弟弟。
越是缺口粮,越不给优惠政策,还没处讲理去。
那年恰好有批城市青年支援大三线,厂里新来十几个学生,被当成宝贵人才加以优待处理,每人给打针胎盘球蛋白。
外面运来“特供”给学生胎盘球蛋白。剩下几只针剂拆装没用完,卫生室个大夫跟马宝纯私下很熟,悄悄给开个后门,说,“你家两个娃,不好养活吧!哪个娃身体弱长不壮,傍晚下班你悄悄领来,给他打针。”
马宝纯问:“这什蛋白,好使吗?”
那大夫眼翻:“这就是你不懂吧,新来年轻人才给打呢。这是给国宝打针,咱们刚刚赠送国外那对儿大熊猫,听说出境前每只熊猫给扎三针,增强免疫力,打完就不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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