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贺少棠,也才不满二十岁,驻岐山某部队机械师团森林哨所个班长,日夜驻扎在这条野山沟里,露宿风餐,扛枪巡哨,野惯,十足个兵痞。
贺少棠当晚与孟家老太太分别时,特意多问句,您儿子家住哪片宿舍区,这儿都熟。
他转脸爬到围墙外面,清楚瞅见孟奶奶进哪个楼。
贺少棠咬着烟,笑。
他还惦记老太太行李里那瓶白酒两斤腊肉三包油炒面呢,嘴里都淡出个鸟来!
哎哟哎哎哟哎,哎来哎咳哟!
单那个等五那个哥他上工来!
……
九月格里秋风凉,五哥那个放羊没有衣裳。
小妹妹有件哎小来袄袄。
贺少棠就这默默听路,半晌回句:“老太太,对你儿子是真疼,让人羡慕。”
孟奶奶说:“可不是,家里四个闺女,就这个儿子,离得太远,见都见不着。”
老太太在身后抹抹眼角。
贺少棠笑笑,抽烟,不再说话。
孟奶奶忽然想起来:“包里还有瓶二锅头呢,打碎瓶,还有瓶给俺儿子。”
趴地上舔那块黄土地。
贺少棠表面不动声色,闲聊:“大娘,去看孩子。”
孟奶奶:“是啊,看儿子和孙子,俺有两个大孙子,还是双胞胎!”
贺少棠:“您家真有福。”
孟奶奶说起娃儿滔滔不绝,足足说路。
改来改领那个口,你里边儿穿上!”
……
贺少棠这嗓子,嚎是黄土高原寂寞与苍凉。
孟奶奶特体恤,很灵犀地问:“小伙子,唱姑娘呐?有对象抹油?”
贺少棠仰脖笑,声音爽朗:“哪有对象,没有呢,就个。”
贺少棠咬嘴唇,差点儿把舌头咬下来,疼着!
他盘桓路,心里发软,觉着这家老太太真好,老太太不容易啊……
长夜寂寞,贺少棠扯开喉咙唱起《五哥放羊》调,吓跑豺狼虎豹。
“正月格里正月正,正月那个十五挂上红灯。
红灯那个挂在哎大来门外,单那个等五那个哥他上工来。
“俺就这个儿子,这是给他带羊剪绒帽子和棉大衣,怕山里冷。”
“这是家里存两匹缎子布,从青岛直存到北京。”
“这是给孙子果丹皮,小孩都爱吃果丹皮,山里没吃。”
“这是盒装干酱油,你们这山里就连酱油都抹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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