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说:“咱们都是熬过三年自然灾害过来
马宝纯说:“什叫耽误?这小不在爹妈身边儿,让爷爷奶奶带他就能好?!”
孟建民:“爸妈带怎不行?没你带好?再说爸工资也高,不差钱,再给他们钱!”
马宝纯:“没那个意思,没说咱妈带不好,跟亲妈不样……”
孟建民争辩得急,说句:“亲妈你能怎样?你每天传达室值班早八点到晚六点,要不然倒班就晚六点到凌晨四点,怎都是十个小时班,你就能有时间管他俩?!”
就这句戳到难受处,马宝纯盘腿坐在床上,表情无助,又不甘心,咬唇牙都在抖,突然呜呜呜抹眼泪哭。
左腿扎马步,右腿搂上来架在左膝上,双手合十,做弥陀打坐状,自得其乐。他弟扒门缝瞧他,哈哈哈地乐。
童年原本单纯无忧,色泽如天空般纯净。孟小北那时也喜欢爬到后山上,用草叶吹哨子,追着邻村羊群起哄吆喝,夕阳下帮村里小哥赶羊,或者仰面朝天躺在山梁上,数云间大雁,心随着雁儿在空中自由翱翔,直到晚霞把最后束阳光融没,西沟就是他家园……
孟小北当时并不知晓,这个家庭关乎他哥俩命运前途争论正悄然发生。
说到底,岐山这大山沟里,无法满足年轻人眼界与求知欲望,是个把少年熬成中年、把中年熬成老朽熬到死看不到生气地方。制造厂受军方支援,不缺基建资金,他们这大片大片厂房和宿舍区,都是白墙红砖楼房,在六十年代就电力热力充足,冬天烧暖气、洗热水澡。可是就有样,进来,就很难再调出去。当初服从分配报效国家社会主义大生产崇高理想神圣使命,逐渐被流年岁月催磨掉,人心浮动。回城,是每个华发早生中年男女心底难以磨灭渴望,日夜念想。
他们这地儿不缺钱,不缺粮食,即便三年自然灾害,军队附属大院人也不会饿肚子,可是有钱都买不到东西。山沟里缺副食,缺蔬菜水果;食堂整个儿冬天是胡萝卜烧土豆、咸菜疙瘩炒肉末,这两个菜能连吃三个月。山沟里更缺失是人口流动和活跃,大城市激荡与魅力,流年苍白、枯燥。谁家从北京、上海来亲戚,是全院大事儿,家家都羡慕得前来“观礼”。他们自己人想要出去,坐长途车进岐山县城要个多小时。逢年过节打个牙祭,坐好几小时车去到宝鸡,才吃上顿饭馆。
“、对不起儿子。”
“没带好孩子,孩子性格不好,都是错。”
“孟小京咬孟小北口,肉都咬下来,就为抢个桃酥!”
“然后孟小北就往他弟奶瓶里倒东西,看出来都舍不得说孩子。孩子吃口奶容易,不就是想吃吃不着!”
马宝纯哭得稀里哗啦。亲妈身上掉下来肉,跟当爹只打个种总归有本质不同。
大人挪不窝,孩子走不走?
孟建民从来没这严肃,家之主要有主心骨、能扛住事。他媳妇也从未如此泼悍,母狮子护崽儿架势,快让人认不出。
孟建民说:“两个养不起,让妈挑个带走。”
马宝纯说:“带走哪个?你能让你妈带走哪个你舍得?”
孟建民说:“憋山沟里,把儿子都给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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