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哽咽着说:“爸,天还没亮,少棠说他凌晨时就能赶过来。”
“爸,您再等等少棠,可以吗。”
“爸爸,对不起。”
孟小北认为,他爸爸绝对是听到他说话,听到他恸哭认错。
孟建民给他回应,胸膛明显起落,勃动。每次呼吸,都十分艰辛、沉重,努力地支撑和拖延生命。
孟小北低喊:“爸爸。”
四周安静,几种仪器和管子交织发出单调低哑声音。孟小北说:“爸,对不起。”
孟小北肩膀抖动,声音沙哑,哭着说:“爸,认错,你能回来吗。”
护士在屋内走动,行动路线和脚步声规矩,仿佛每天走过千百遍,看过无数次这样亲人弥留告别场面。护士在身后提醒:“你不要哭啊,眼泪容易带出细菌。”
孟小北用力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哭出声音,后退几步,不让瓢泼如雨眼泪落到他爸爸身上。
电话。
他没办法决定,无法接受现实,为什由他来经历和决定这种事?
孟小北那夜陆陆续续签很多次自己名字。
那是平生第次感受到,人生最切肤刻骨恐惧和无助,生离死别。家里没有其他人在身边,就只有他人面对、承担,他血缘上最亲近两位亲人横躺在那里面,等着他。他在外面拿着堆东西,页页地为他父母翻篇、签字。
他人已经傻,木然,也弄不清签都是什,好像有手术决议书、输血同意书、医院免责单什。
中途曾经心跳停止大约三分钟,孟小北都快要崩溃,觉着没有希望,他要独自送走他爸爸,个人承担生无法摆脱痛苦愧疚。医生护士围过来检查,已经准备宣布死亡。然而这时,孟小北看到仪器上那条线又跳。
大夫说,这人原本只能维持两个小时,坚持不到多久。
护士都很奇怪,怎这样,怎还没有停止呢。
凌晨时,孟建民又开始呼吸,撑得十分艰难,仿佛就是心事
房间里突然暗下来,灯火飘摇,起风。
ICU重症室里是不应该刮风。
但是,孟小北那夜绝对感觉到头顶身边刮起阵风。他直立着,身体被风打就透,像薄薄纸片,百二十多斤体重都没有。风从他耳边吹过,盘旋,耳畔恍惚有阵阵脚步。这可能是他爸有话想对他说,嘴上却已经说不出来,只能灵魂交流。
孟小北看到他爸爸眼皮微微动下。
孟建民两枚眼角都流出眼泪,现出两行湿润痕迹。
他直直地坐在走廊长凳上,回想他爸爸早上对他说过什。孟建民温和地对他说,咱们家三口出去转转吧,你想去哪,想吃什饭馆,爸请你吃好东西。
医生又过来问遍,要不要拔管子这种事,孟小北神经质地摇头:“不拔管子,想让爸活过来。”
他问他爸爸有没有留下什话。护士说,人送来就那样,早就说不出话,句话都没有留。
孟小北作为在场唯直系亲属,被准许穿上消毒服戴着帽子进入房间,见他爸最后面。
他立在他父亲床头,望着床上那张熟悉而沧桑脸。孟建民看起来十分平静,脸上完整,没有任何破损,就像睡过去。也确实没有意识,胸部起伏极其沉重,缓慢,心脏检测屏上那条波动线走势危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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