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路跑过正堂大殿,再跑过偏殿。巨大座寺庙包括前院后院,被他跑个遍,寻找潭居寺内留宿俗家贵客起居室。
“爸呢?爸爸住哪个房间?”游公子随手揪住个穿灰色袍子,不知是真和尚还是躲被窝里吃肉偷香假和尚。
“你爸?……施主您您您是说,法号‘余孽’那位施主吗?”
余孽你个狗屁见鬼!游灏东光头上都冒出层青烟,在黑夜里发着光。他就直认为他爸起这个破名字忒不吉利,他爸最近几年素斋吃多,脑子缺油水,许多言行透着古怪和费解,为什取个这难听法号?
游家老子游景廉,已经有几个月就没怎回家住。这人好像突然从某天起就成丧家之犬,有家都不回去,平时要卧在高档六星酒店里醉生梦死,要藏身在寺院庙堂之内拜佛求神。公家分大院不敢回,怕听到官场风声,怕见同事;自家私宅别墅也不敢住,总觉得内心罪孽深重惊魂不安。只有这深宅古庙最适合他住,守着青灯古佛,听着木鱼钟声,才能给那惶恐不安灵魂赋予暂时安抚与慰藉。
幕布下心惊肉跳地往来穿梭,做出最后番挣扎。
辆豪华越野款黑色SUV呼啸着驶离市中心高档住宅区,在拐弯时不明原因地剐蹭绿化带,将华丽钢琴黑色车漆刮出两道丑陋狭长痕迹,却都顾不得停下来骂街,像头丧家猛兽遭遇群狼追逐,仓皇流窜至西南面郊区地带。
越野车在不太平整路上跃动前行,车里只有驾驶员人。这人光头造型,金褐色脸膛,黑灯瞎火竟还戴着那副成不变茶色墨镜,好像那副轻薄无力镜片能替他遮掩住即将曝光某些真相。
这开车人,可不就是堂堂市里二把手家公子爷游灏东。
他也不是要逃到哪去,而是危难情急之时先就想到求助最亲近可靠人。这条乡村公路通往潭居寺,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最负盛名、香火最旺座庙堂。
据圈内靠谱传说,很多等待伏法大老爷在他们最后段时间里惶惶不可终日,都是这个夹着尾巴失魂落魄状态。
游灏东踏进起居室门槛时,穿皮靴脚毫无顾忌地踏到水泥地上,让黑暗中躺在地铺上人惊跳而起,“啊”得惊呼声,那刻以为……以为终于跑不掉,这是公安局人来铐他,巡视组人来抓他。
“爸,是!”游灏东低声吼道。
法号“余孽”
游灏东将他豪车就撇在寺院门外。夜深人静潭居寺早已闭门谢客,高门阔院从墙上伸出株黑压压老松,几根枝杈组成副遒劲利爪,像是要将游公子把抓进门去。
游灏东粗,bao地拍打寺门,等不及,想要攀墙进去,无奈功夫有限又不会飞檐走壁。他只能等待大门旁边红漆小窄门在深夜里呻吟着打开,名俗家弟子模样值班员睡眼惺忪地探出头:“大晚上你干吗啊?你谁啊?”
游灏东推开窄门就闯进去……
这人当然不是临时抱佛脚跑来求菩萨保平安,他从来不信这些描金泥糊神佛造像,有个屁用?咱们堂堂游大公子信奉富贵权势买路财,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游家这些年在临湾是什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怕什?
他怕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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