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强露出嘴整齐白牙……
罗强路腿儿着走到西四,路过昔日他爸爸上班“鸿宾楼”旧址,路过西什库大教堂和教堂隔壁必胜客麦当劳,拐进大翔凤胡同。他慢慢扇门扇门地找,沿着墙根儿捋过,问开冷饮店小妹:“28号有吗?”
他找到28号,带红漆木头门只剩下半扇,头顶瓦片残缺不全,大杂院后身那座山墙自从76年地震后重建,就再没整修过,如今墙皮斑驳剥落。
“这就,28号,再过两天就没啦。”
对门老大爷嗡声嗡气地给他指。
罗强慢慢踱步过去,低头,认着小孩作业本上方块字。
小男孩抬头,冲他咧嘴乐,露出排小牙。
罗强拿开烟,夹在袖筒里藏着,问:“咋坐这写作业?”
小男孩指扫街桔红色背影:“爷爷看着做功课,不做完不能玩儿。”
罗强蹲下来,眯眼看那些代数公式,哼道:“你都会做吗?”其实是他自个儿不会做,看小学六年级数学课本,都算不过帐来。
傍晚老城,笼罩在层热辣喧嚣热气中,时光飞逝,步履匆匆。
故宫角楼倒影静静停泊在护城河上,像泊在港湾船影。鼓楼大街模范社区高高挂着“人民热烈庆祝喜迎XX大”红色横幅。银锭桥头排着溜挂“古城胡同游”招牌三轮车,车夫静静地看报纸,等待他主顾。莲叶铺满半个什刹海水面,人流与霓虹交相辉映,在湖面点燃千帐灯。
巡逻扫街小警帽从便道上走过,风尘仆仆,回派出所交接,要下班。
六年多,罗强终于迈出清河农场大牌坊,自由自在漫无目走在大街上,贪婪地吸着充满粉尘和汽油微粒空气,厚底布鞋踩着不太平整便道,享受凹凸硌脚兴奋。
罗强知道这时候医院里肯定闹翻天,大伙应该已经发现他从楼道厕所跳窗溜。
罗强看见红门两侧墙上,边圈出枚硕大硕大“拆”。
罗强屁股坐到破木门槛上,把那块老朽木头坐得咯吱咯吱响。他就这敞腿傻坐着,抬头怔怔看着胡同房檐上下坠夕阳。
离开太久,茫然,失重,仿佛找不准回家路。罗强吊着只胳膊,静静地抽烟,等待,侧面镀着金红色光芒,轮廓坚毅,就好像当年坐在门槛上等哥哥领回家小屁孩……
胡同口缓缓伸出道很好看影
他家罗小三儿也有过这大时候,估摸着也这可爱,虎头虎脑。可是他那些年都不在,背井离乡,错过时光再找不回来。
罗强挤个眼,问:“嗳,家里有哥吗?”
小男孩嘿嘿傻乐,摇摇头。
罗强下巴横,哼道:“可惜,没哥,不幸福。”
小男孩撅嘴,骄傲地说:“有爸爸,有爷爷,幸福!”
他刚吃完他家三儿送来三菜汤热乎饭菜,趁着三儿回去给他做晚饭再送过来工夫,颠儿。
他连馒头都没告诉,条胳膊还用绷带吊着,纱布下面洇出血迹。
罗强走过银锭桥,穿过后海派出所那条胡同,自德胜门大街再往西,仿佛让什东西勾着,引着,去西四小胡同。
环卫垃圾车停在便道边,穿桔红色制服背心老环卫工拎着大扫帚,扫街。
树坑里摆张小桌,小男孩坐小马扎上,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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