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连木椁都没有,层薄板撑不住力,在岁月侵蚀下塌陷不成样子,林言捡开上层木片,露出副枯骨,迟暮之年骨架萎缩变形,看起来比他要矮小些,低头朝向颈窝,尸身年迈,牙齿脱落只剩几颗,膝盖有明显骨质增生,保持着弓身抱膝形态,像婴儿孕育于母体,在黑暗中紧紧抱着自己,睡五百年。
棺内空空荡荡,尸身下垫着层薄褥,穿身缟素,膝盖和胸膛间放唯件陪葬,被衣着挡住,露出角白璧,萧郁想取出来,手伸到半空,停住。
“来吧。”林言说,“总算知道自己死什样,真是不好看。”
那是支上好羊脂玉箫,整块玉料挖空制作,入土多年,浸人血,人肉和骨,已经不似初成时润糯莹白,表面层厚厚包浆,生前被人日夜盘玩,也许是如同死亡样寂寞而漫长夜,它主人在黑暗中抱紧他名字,点支蜡烛,烛泪斑斑驳驳,半生寂寞,世相思。
“不知门口俩盗墓贼有没有进过棺室,他们亏大,里面除这个没件东西值钱。”林言把箫交给萧郁,“段泽至情至性之人,连件寿衣都没给自己置办,玉箫,箫玉,他带着你名字下葬。”
不样,就这点儿破桌子烂椅子,陵寝地宫呢?瓷器呢?古画呢?夜明珠和金元宝呢?”
尹舟捡起桌上支毛笔看看,又往旁边扔:“还沾着墨,也不洗洗再送进来陪葬,笔都快使秃,这破墓防个屁盗。”
桌上张雪浪宣纸,在岁月浸*下已经成黧黑色,纸上书半阙词,柳永《望海潮》,“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词没写完,停在菱歌泛夜“夜”上,没下文。
清俊笔好字。
林言把毛笔放回原位,静静说:“这就是段泽不惜用切代价守着,最宝贵东西,这间墓室记载,是他和恋人过去。”
“他有情,你有意,不枉费这百年相思。”说着说着竟笑,眼前片模糊水迹。
“咦,你们过来看,这边还有间墓室。”阿颜突然叫道,推开屏书架,露出后面道小门,林言擦擦眼角,强打精神跟萧郁走过去看。只见门内是间更小些石室,没有任何家具陈设,空空荡荡屋子中用石头砌道尺高阔台,上面放置口与萧郁墓中模样金丝楠木大棺。
“怎又有口棺材?这口保存这好,看起来也值钱,难道外面躺那个不
尹舟还想发问,被林言拦住,疲惫指指萧郁:“让他安静会吧。”
那鬼提着盏风灯,在这间古旧陋室中缓缓穿行,修长手指划过椅背,桌沿,抚摸过桌上只干裂砚台,轻声道:“这些都是用过东西,字还没来及写完……”
闭目间,眼角滑过滴清泪,眼神空落而悲哀。
这恐怖诡谲鬼灵机关都在不遗余力尘封个逝去梦,段泽和他爱人在永恒黑暗中生相守,看着他握过笔,他读过书,他休憩过交椅和用沉水香熏过衣,昏黄阳光下个旧日影像,记载在这里,再不肯让人涉足和打扰,免忧苦,岁月无惊。
“他定很爱你。”林言说,“萧公子泉下有知,可以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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