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次怀孕,是她最后次逃跑。
老光棍花钱,监管很严,心盼着生个胖儿子,把她关在小破屋里,没有窗户,只有道窄窄细细裂缝,天两顿饭,从不让踏出房门步。可笑这里人男女比例失衡,个媳妇轮着用,居然还想着传宗接代,还想着要儿子。肚子大起来,吴正芳
。沿着道路逃跑固然可以找到通往外面路,同时也是最危险最容易被抓到。她远远地沿着小径跑上山头,拨开半人高野草,沿着山路方向狂奔。
身后很快传来重重脚步声和狗吠声,穷山恶水出刁民,连狗都比外面凶,吴正芳喘着粗气,躲在隐蔽山坡下面不敢再做出动静,骂骂咧咧声音响在耳边,还是被抓回去。商品没有人权,没人顾及她是孩子母亲,又是刚刚生产,扔在窑洞里便是顿毒打。
无论是生活快乐,还是行尸走肉,时间不会偏向任何方,日子天天过去,消耗着她日渐稀薄生命力。她记不清自己跑过多少次,甚至不是从同户人家。跑次数多,硬骨头恶名传遍这个不大村子,不识抬举,进村生孩子还不肯好好过日子,赔钱货!这在村里是很恶劣名声。
老头老太太也曾好言相劝过,孩子都有就认吧,硬骨头答应好好,做小伏低认真帮忙做事,眼看不到便又跑,白眼狼。在又生个孩子后,老头老太太觉得野媳妇太难看管,命苦,没买到乖媳妇,孩子已经有,生孩子人还有什用?要不要没什区别,但又是真金白眼买来,哪儿能就这简单放她,于是转手卖给别家。
都知道硬骨头不通人性,降不服,养不熟,也不愿意好好过日子。别人也在她身上图什,就图个孩子,对待个容易也不需要太客气。不知道过多少岁月,日日,年年,只觉得前路漫漫没有尽头。
什是地狱,这就是吧。
绝望、愤怒、不甘、怨怼,这些负面情绪日日夜夜纠缠她,足以杀死个人。她变得偏激而麻木,真尽力,可能已吃过世间所有苦,遭世间所有罪,什时候才能被放过?她有时候会怨恨命运,恶毒地想还能不能好,老天爷啊换个人行不行,就逮住个人折磨是吗?
她最后任丈夫是个四十多岁老光棍,没爹没娘家就亩地,在贫穷村里也属于破落户。虽然野媳妇几经转手,不知被使用过多少次,在男多女少村庄里,也不见得可以轮上他。之所以价格便宜可以成全他桩美事,是因为硬骨头不健康。
骨头太硬,跑次挨次打,还是屡打不改,日以继日,她终于被失手打断腿。山沟里医疗条件不达标,随便糊点草药,没什效果,伤口腐烂流脓,散出股恶臭,烂到露出骨头。可能是知道自己活不长,硬骨头变成疯骨头,前段时间发癫,破口大骂全村,叫得声嘶力竭,凶得很,吵得人没法睡觉。那户人家拿木棍教训她,硬骨头趁机搂住那人头,口咬下来半边耳朵,她边吃边笑,像地狱出来恶鬼。那人流半脸血,她被扇几个耳光,耳廓流血,她仰天狂笑,舌头被剪下来半截。
好在人还没死,人还能生。老光棍只要孩子,不嫌人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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