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男人漠然地看着:「你叫什麽?」「狗剩子。」还记恨他叫畜生,没想告诉他真话,反正知道打入这门,叫什麽便也不重要。他居然也点点头,「好,狗剩子,从今後银货两讫,你与你家便断干系,你入门来,之於你,便如师,如父,如主,生不改,可听好?」
忽然有点气闷,那时候太小,还不明白那种感觉便叫做心酸——从此後,便是无父无母、天厌地弃「狗剩子」。
後来知道,买人叫做魏长生,乃是这西安城中头号名角儿,他秦腔,在八百里秦川都如雷贯耳。不知道该不该诧异他能买下,因为确确,不是个学戏料子。
打入门来,师父便辞小厮,寅时便得起床,伺候他净面抹脸穿戴齐整後便得开始练功、习字,酉时造饭,伺候师父吃完,洗碗擦地洗衣铺床叠被才能吃饭,吃完吊嗓个时辰,亥时方能入睡,天天如是。
其实在第日开口後,师父便皱着眉让以後先不必唱,於是练身段;在捏着兰花指走圈後,师父便望望天让以後也不必走;再然後甩下副木跷,道:「练。」
第次见他时候,不过八九岁年纪,尤记得双凝脂柔荑伸过来,在周身上下拍遍。
「转圈。」听见那个略为沙哑、不似寻常伶人声音轻道。
还在懵懂,便被四姑婶强拧着转过半圈,赔笑道:「魏老板,家这娃子可是个吃开口饭料,您看看这模样,这身段,莫说这十里八乡,就是西安省城,也找不出个这样顶尖儿。」
分明是夸赞话,身後母亲却「哇」地声哭,偏又不敢放声,抽搐蜷缩在那儿,可怜见。
那只手又伸过来,这次却是捏着下巴,指甲掐进脸颊,疼得龇牙咧嘴:「模样儿倒是还行,就是骨头太硬年纪也大,怕是不好琢磨——可是想好入这行?签可是死契。」後半话却是对母亲说,冷冷冰冰,淡淡漠漠。
瞪着那个不到三寸已磨得光滑硬跷,忽然打个寒颤。他居高临下:「穿进去。」战战兢兢地套下,刚进脚趾便卡住,他捏着脚踝用力向下扳,
那兼职人牙子四姑婶飞快地应:「想好想好。」拿文书给母亲,「大妹子,横竖是要画押,你也想给孩子大哥讨门媳妇吧?」
母亲忽然推开她,扑到身前,搂着大作悲声。木然地任她哭闹,其实直都知道母亲今天早上破天荒地煮个鸡蛋,为穿身只有六个补丁新衣,是因为以後她再也见不到,要为那个已经二十五岁大哥换回个媳妇。
也好吧……从小瘦弱做不得多少农活,手脚也笨比不得姐姐们还能缝补浆洗,除吃喝撒拉对家里毫无助益,卖,是唯选择罢。
堂上直坐着人起来,他很好看,连走路都带着种别人没有风姿,他走到母亲面前,递过个银锞子,却是语带讥诮:「既然都将人当畜生样地卖,还哭什麽。」
呆下,才反应到他说畜生是,母亲气怔,却噎得说不出句话,最终还是在四姑婶劝说下被拉走,手里自然是紧紧地抓着卖身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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