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合掌,低声道:“阿弥陀佛。”
那晚她扶着僧人走回灾民营地,将其扔进端涯帐篷,道长正睁着血丝密布眼清点所剩无几草药,冷不丁见到两人进来,手下便是顿。
“姑娘,你这是……”顿顿,他看向双目紧闭色空,“色空法师怎?”
“昏睡过去,打。”赵冰蛾抬袖拭去额头泥点汗珠,嗤笑声,“
这次水患遗祸颇广,受灾者甚众,哪怕朝廷急下诏令,调来官兵赈灾救济,也依然捉襟见肘。天灾生人祸,难民中不乏趁机作乱、煽动激愤者,将本来就焦灼情况闹得更令人头疼。
官兵疲于筑堤赈灾,附近有不少武林白道人士闻讯而来,纷纷鼎力相助,会岐黄者开义诊,有财力者购米粮,就算什都没有单靠身武艺力气,也能打几个匪徒搬几块大石。
中原人所谓“侠义”,原来不只是诛邪扶正,还有救死扶伤。
赵冰蛾看到那道长开义诊给人看病取药,昼夜不息,熬得眼眶通红还能笑着轻抚孩童头顶;她也见到那僧人卸下僧衣念珠,着身短打随官兵到尚有余患水难之地,身背百斤大石,手拖两个麻袋,双脚都陷入泥里,步个脚印。
赈灾七日,轮作劳工换不知几番,依然疲惫不堪,赵冰蛾却对色空和端涯作息数得清清楚楚——他们只合过次眼,休憩不到两个时辰。
眼就想起西域边城里中原行商带来佛像,不似金身流光溢彩,更像紫檀古韵沉香,见之便如闻佛偈,安宁静好。
赵冰蛾满心火气,在他投来眼里如遭霖雨,灭个干干净净。
“阿弥陀佛。”色空念着不变四个字,只是这回多加句,“女施主自重。”
刚灭下火气“腾”地又窜起来。
这回没等赵冰蛾发怒,端涯道长已经笑道:“姑娘莫气,色空法师向来不近女色,你这举动怕是吓着他。”
她闭闭眼,肋骨下块血肉倏然跳动,经久不止息。
人毕竟是肉骨凡胎之躯,谁都有撑不下去时候。这日傍晚时,僧人负石筑堤已力有不继,脚下被泥石绊,身体失衡,眼看就要被石头压住,叫洪流冲走。
他古板脸上极快地掠过抹惊色,下刻就被人扯住胳膊,用力从河道淤泥中拔出来。
赵冰蛾把他拖上岸,甩自己身泥点子,蹲下来笑道:“大和尚,救你命,如何报答?”
色空瘫倒在地,仰望她低垂目光,如看见星河月色,然而那时根本没有朗月繁星。
赵冰蛾回头看他眼,只觉得这僧道极有意思,僧人年轻却刻板得老气横秋,道长年长却温和开明如俗家父兄,乍看南辕北辙性子,相处却默契万分,不晓得是怎样结下缘法。
她对这和尚没好脸,对道长却无意见,当下也不使他难做,还刀入鞘,扬下巴:“既然你们要救这人命,就连同那他狼心狗肺同救吧,否则下次再让见着他欺侮妇孺,可就没有今天运气。”
赵冰蛾说完就转身,消失在泥泞满地路上,将僧道都远远抛在身后。
实际上她并没有走。
兴许是余怒未消,又或者上劲头,赵冰蛾留在这哀鸿遍野之地,远远落在那僧道后头,看着他们四处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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