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谢离眼见追不上端清,踌躇片刻后就扭身上山,路上避着人迹,终于找到被自己藏在山洞里宋炜。
谢离把自己在地上滚成泥猴,衣服撕得破破烂烂,又把宋炜也捯饬番,在山道沿途搭建难民棚窝居最漫长夜,然后在天还没亮时候借着村民搭伴下山机会,把宋炜半背半拖地带走。
他个十岁孩子,若非从小练武,身基本功还算扎实,恐怕根本带不动这二十出头年轻男子。路上谢离提心吊胆,唯恐沿途还有不轨之徒埋伏,始终混在流民堆里往前走,白天不能好吃夜晚不可安寝,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下意识握紧藏在衣服下小刀。
谢离不止在费尽心机地照料宋炜,还在亲眼记刻着这些人生苦难。
他以为自己家破人亡便是恨,却不知无家可归之人更无从恨起;他以为自己失长丧亲便是孤,却不知举目无亲之人彼此不堪数;他以为自己习得文武便是能,却不知粗陋卑微之人仍脚踏实地。
火还没熄灭,背后却已经出透心凉冷汗。
他五指收紧,恒远摇摇头,看向谢离,温声问道:“既然少庄主与端清道长同离开问禅山,缘何眼下不见道长人影?少庄主为何会带着宋少侠出现在这里?”
谢离摇头道:“因为前辈并没有跟起走。”
那时人赶人话赶话,不管干什都不分明,于是他佯装被挟持,使众人投鼠忌器放开围攻之势,为端清开条退路,本是想着先把情况明显不对白发道长带离是非之地,再回去找端衡道长和色见方丈拿个主意。
可他没想到路上无论自己说什,端清都恍若未闻,字也不吭声,只运起轻功提气飞奔,小少年在他手下比只鸡崽子还要轻,转眼间于这番疾行中晕个七荤八素,随即屁股疼,谢离从端清手中跌落,坐倒在地上。
天底下芸芸众生有百态,未曾设身处地走遭,哪知道什才是真正喜怒哀乐呢?
路有千条,人生万般,自有活法与坚持。
“……”
谢离说完这路经历见闻之后,客厅里时间无人再说话,唯有那默然已久阿如抬起头来看他眼,指腹摩挲着椅子扶手。
半晌,玄素终于再度出声:“多谢少庄主番辛苦,为洗雪
那是条下山隐蔽野径,端清松手便不再管他,目光借着月色冷厉扫,谢离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在块青石上看到几滴零星血迹。
“那血还没干透,前辈句话也没说,顺着方向就追过去……如果没有猜错,前辈很可能是去追逃走赫连御。”谢离抬头看着他们,“追不上他,又不敢贸然回寺里,想着无论事态如何发展,都要有人能证明真相才对,于是就摸黑上山把宋少侠带出来。”
无相寺内眼下群雄齐聚,却也是龙蛇混杂,既然能被人摸入浮屠塔救走赫连御,那要杀他和宋炜两个人灭口不是更易如反掌?
谢离在断水山庄被严苛教导三年,武功不见得有步登天长进,却变得心思敏感,比寻常孩子多长不止颗七窍玲珑心。
端清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带走,所有人都朝着下山方向去追捕,反而会忽略些回山小道,何况他个孩子又非什重大人物,在此关头还有多少人会上心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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