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御怔,随即笑。
日后,他戴上那张面具,披上身流云白衣,提剑转身看向魏长筠,微微笑,语气温和:“像不像他?”
魏长筠点头,赫连御笑道:“也险些以为,镜子里人就是他……长筠,你说会不会有天,像逼死他样杀自己?”
魏长筠迟疑片刻:“你现在回头……”
“为什要回头?”赫连御拿下面具,笑意更深,“不回头,就是千夫骨葬万人血,纵无流芳百世,也曾位高权重名震四海,生杀予夺谁能不服?若回头……就什都没有。”
——从那以后,他就没。
闭目再睁,他站在冷寂幽暗泣血窟里,脚下满是死不瞑目尸体,背后只有个默然而立魏长筠。
赫连御听见自己哑声开口:“那时找遍那下面每处地方,却只看到破碎残肢断臂,从衣物来看确是他……长筠,他死,该如何记住他呢?”
魏长筠道:“以为,你想忘掉他。”
赫连御笑:“忘他,又怎对得起自己番心血?可是……亲手毁‘天下第’啊。”
两天时间,赫连御都在吸收功力冲破瓶颈过程中煎熬,唯次昏睡过去时,他做个梦。
他梦到很多年前,自己还是意气风发少年人,心底将谁也不放在眼里,面上却端得派温良恭俭让,对镜自照时连自个儿都觉得恶心。
白衣墨发男人在树下练剑,漫天飞舞枯叶在他剑下变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细薄,俱都被分二、二化四,落地时跟针叶没个两样,无例外。
听到动静,慕清商吹落刃上最后片叶子,收剑转身,冷硬白银面具挡去脸上神情,声音却很温和:“回来?”
他取下那张面具,如水月光似乎都被收在那张面容上,右眼角下颗小小朱砂痣耀然生辉,容华慑人。
魏长筠还是那样不会说话,直白道:“哪怕你死无葬身之地?”
“慕清商端方君子代英豪,为人称颂名扬天下,最终不也死无葬身之地?”赫连御轻笑声,“师徒场,殊途同归,如
魏长筠道:“他死,你就将变成天下第。”
赫连御摇摇头:“所谓‘天下第’只是个名头,在乎是毁这个人。”
“这个人就算死,江湖上也不会消失他传说。”
赫连御垂目看着手中血迹斑斑云纹古剑,道:“可讨厌从那些人嘴里说出他名字和生平,除你,谁也不配,旁人若提句,割谁舌头;谁说段,要他脑袋……早晚有天,悠悠众口都被杀尽杜绝,到时候该怎记得他呢?”
魏长筠沉默半晌,道:“那就把自己变成他吧。”
赫连御忍不住伸手相碰下,结果摸个空。
江南庭院如水面倒影荡漾扭曲,顷刻后消失不见,转眼,赫连御发现自己拔高身量站在山崖上,背后有群情激奋、手持刀兵千百人,面前是身血衣熟悉身影。
那个人依然戴着面具,只是这次露出眼神很冷,也没有再跟他说句话,慢慢向后退。
后面是深不见底渊。
赫连御再度伸手,依然无所得,眼睁睁地看着慕清商跳下去,仿佛人如其名化成山间云雾,于瞬息间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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