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嘶”声,沉思片刻,搁下手中
语罢将那三句话工工整整誊抄遍,然后吩咐刘公公装裱挂在自己床头,倒让后者暗自心惊不已。
皇帝自古就不是个容易差事,尤其最近正值多事之秋,命人将沈妙平策论收下去,皇上批阅奏折时候发现又出桩糟心事。
长宁长公主唯宝贝儿子几日前当街纵马,踩踏菜摊还伤人,被巡城御史逮个正着,不知罪不说,还用马鞭将巡城御史抽掉嘴牙,人家现在上折子哭着喊着要辞官还乡。
三十多岁还什乡。
毕竟是天子脚下,盛京这块地方,块砖头砸下来,十个人有六个人都是皇亲国戚,巡城御史就相当于后世居委会大妈,街上有人扔垃圾要管,有人调戏民女要管,出小偷扒手也要管,他们做所有居委会大妈都会做事,却没有居委会大妈威风凛凛。
夜已深,盛京净街鼓已经敲罢,灯火渐熄灭,喧嚣天市集也陷入沉寂,只有明月高挂在天上,照耀着恢宏皇城。
承明殿内灯火未熄,宫女太监立在屋檐长廊下屏气凝神,自皇上登基以来,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见他发过这样大火,那些御史言官虽无缚鸡之力,嘴皮子却个赛个狠,皇上气天都水米未进。
御案上静静摆放着张策论,在明亮烛光下,那字便愈发歪歪扭扭起来,皇帝盯着这张纸足有半个时辰,翻来覆去看,翻来覆去读,最后语调平平听不出起伏问道:“这是沈妙平写?”
刘公公臂弯里搭着拂尘,闻言躬身道:“回陛下,奴才亲眼看着他写,只是探花郎不慎伤手,是以这字迹便有些潦草。”
沈妙平虽有原身记忆,但字迹时片刻也练不出来,用裁纸刀故意在掌心喇道伤口,届时也好开脱些。
本月已经换两个巡城御史,算上刚才是第三个,这位置太得罪人,管吧,惹不起那群王子皇孙,不管吧,就是玩忽职守。
皇上心想牙都抽没,连个囫囵字都说不清楚也是可怜,日后怕是进食都困难,发发善心大笔挥准,赐金银下去权当慰问。
至于长宁长公主,她早些年嫁给镇北侯,统共就得这个儿子,那年出征大月氏,镇北侯又战死沙场,她就更是对独子爱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
孤儿寡母也不容易,何必跟寡妇较劲,免得到时候又跑去太后跟前哭,皇上想想,没有罚太严重,禁足三月罚俸半年,将此事轻轻揭过。
旧御史告老还乡,那空缺位置让哪个倒霉蛋来顶上呢……
皇上闻言点点头,目光再次回到那张纸上,潦草字迹和太过白话言论都不是重点,真正令他来回品读唯有三句话而已。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得民心者得天下……”
皇上在龙椅中枯坐许久,忽然轻笑出声,半真半假玩笑道:“这沈妙平倒是个面面俱到人物,字字精辟,难得他小小年纪有这样见解,当初他若将这几句话放入殿试卷中,朕说不定会给他个状元当当……也罢,算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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