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枪声又起,郑胡子猛地翻过身,啐口混杂着烟草血水,“妈,来吧,老子就变成这八里坡上臭狗屎,熏也熏死你们这帮杂种!”
刘福贵大笑,翻身开枪射击。
天空闷雷轰隆隆滚过,却掩不住八里坡上震天喊杀声。
……
罗泽南脸色越来越是阴沉,这已经不知道是被打退第几波攻势,这个小小八里坡,只怕坡上泥土都被土炮枪弹筛子般筛遍,可平远军那飞舞麒麟旗虽然旗帜残破不堪,却高高飘扬,此刻是显得那刺目,就好像在讽刺嘲笑自己无能,而每看眼那血火交织旗帜,手下兵勇们志气也就低落分。
靠在土坡上大口喘着气,郑胡子手摸向腰间,具斜趴在土坡另侧红缨子尸体突然随着土疙瘩滚下,血污脸,死鱼般苍白眼球,正对着郑胡子脸,郑胡子被吓跳,随即呸呸呸啐几口,用力将尸体掀出去,骂咧咧:“他姥姥!死也是个窝囊废!”
刘福贵忍不住大笑,却不小心牵动左肋伤口,剧痛之下,脸下煞白。
两人都是血淋淋,郑胡子脸上被弹丸划过道寸许口子,肉翻翻着,狰狞可怕。
郑胡子摸出两颗皱巴巴烟卷,扔给刘福贵颗,摸摸火柴,却不见,随即撕碎卷烟,放在嘴里嚼,拍着刘福贵肩膀,笑道:“秀才啊秀才,没想到哥哥要跟你死堆儿,这黄泉路上,你可莫再跟哥哥唠叨。”
刘福贵学着郑大胡子模样嚼烟丝,苦涩无比,但好像,伤口真没那痛,转头看去,土坡后越发稀疏士兵三三两两抱着枪,检查弹药,准备迎击清军下次猛攻,就在左近有名士兵右腿血淋淋稀烂,却兀自爬来爬去搜检弹丸、榴弹,好似那条腿不是他般。
这种感觉是那不痛快,就好像,本来浓香诱人丰盛大餐突然就变成卡在喉咙里鱼刺,怎咽也咽不下去,还被刺得发疼刺得咳嗽,简直败兴到极点。
罗泽南轻轻叹口气,大清官兵与平远军差距,不仅仅在于武器装备,这精气神,这常胜军渐渐形成悍勇、荣誉感,对抗过俄、英、法异国劲旅光荣传统、底气,都是大清兵勇难以企及。
用千里镜默默眺望着这块土坡,看着那时隐时现稀稀疏疏钢盔,罗泽南知道,这枝军队终于渐渐成强弩之末,接下来攻击只要持续猛烈,定然蹴而就。
可是不知道为什,心里竟然隐隐觉得有些惋惜,都是大好男儿,奈何上贼船。
罗泽南轻轻对旗兵招招手,“给坤字营传
刘福贵抹把脸上血水,咬着牙道:“胡子,老子下辈子还天天在你耳边唠叨!”
郑胡子哈哈大笑起来,随即看几眼烟雾中蒙蒙台州方向,又靠在土地上,仰望天空,渐渐沉默。
刘福贵侧过头,隔着孤零零尾枯草,奇怪看着他,“喂,怎突然变深沉?”说着就笑:“是不是在想喜子?”
郑胡子脸下就紫,随即骂道:“滚球,老子跟她没什,就是那天她个小豆芽菜送给老子个荷包,老子没明白啥意思,还骂她几句,现在想想,怪对不起她。”说着,就叹口气。
刘福贵笑着拍拍他肩膀,说道:“明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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