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栏杆空隙,吕氏看到下面天井边武陵还在咧着嘴个劲地笑,便问:“原儿,你们在石桥下玩什,武陵笑得那好?”
张原道:“孩儿和张萼下局象棋,赢。”
吕氏惊道:“你摘眼罩!”
张原道:“没摘,孩儿下蒙眼棋。”
吕氏不会下棋,不知道蒙眼棋难,也没在意,只是叮嘱儿子要遵照鲁云谷说百日之内眼睛不要见光,然后便念信给儿子听——
从后门进去,穿过小园,经由条狭窄穿堂,就会看到个长方形大天井,天井边摆放着两株盆栽黄棠棣,黄色、粉色花朵已凋零,天井西南两面是相连两栋二层木楼,张原母亲吕氏住在南楼,张原住西楼,穿堂另侧有排土墙瓦房,是厨下、杂物和仆役住所。
小丫头兔亭脑袋探出栏杆,伸长脖子唤道:“少爷,太太正找你呢。”
江南仕宦家族,下人称主人为老爷、称主母为奶奶,还有称主母为太太,张原家只有两个丫头,个就是这兔亭,张原也不清楚这丫头名字怎这怪,应该是他父亲张瑞阳买下这丫头时给取名吧。
母亲吕氏已经出现在二楼廊栏边,问道:“原儿你去哪里,这大热天,哦,戴着眼罩啊。”
——虽是两世灵魂融合,但张原对母亲吕氏情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母亲慈爱沦肌浃髓、深彻肺腑,因为张原眼疾,吕氏到处求医问药,急白头发,幸好绍兴名医鲁云谷很明确地说能治好张原眼疾,吕氏这才稍稍宽心,这些天来,每天夜里临睡前,吕氏都要坐在儿子床头,用蒲葵扇为儿子扇凉,遍又遍地诵念《白衣大士咒》,祷求南海观世音菩萨让她孩儿眼疾能痊愈,张原就在母亲诵经声中沉沉睡去,觉得特别安心——
张原父亲张瑞阳早年想通过科举出身,但直到三十岁还连个生员都没补上,蹉跎老童生,只好另谋出路,拜托西张族叔张汝森,在开封周王府谋个掾史差,这是不入品小吏,张瑞阳在周王府这干就是十多年,小心谨慎,勤勤恳恳,终于升到掾史长,从九品,年俸米六十石,折银三十两,也就是张萼五条小金鱼钱,但对张原家来说,这些银子可有大用场——
张原家在鉴湖东岸有田百二十亩,年要交两道赋税,夏税征麦、秋粮征米,万历初年张居正改革赋税,推行“条鞭法”,夏税秋粮不再收实物,律折为白银上交,这固然有便民之处,但对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没有银子来源民户来说,就麻烦,非得用米麦去换银,而每逢纳税之月,那米麦就被压得极贱
“孩儿去后面拱桥下乘凉,母亲有什吩咐?”张原仰头问。
吕氏道:“你父亲托西张族弟寄信回来,娘念信给你听。”
小丫头兔亭“咚咚咚”下楼来,说道:“少爷,小婢扶你上楼。”把手伸到张原掌中。
张原握住小丫头手,兔亭今年才十岁,手很小很柔软,张原两个多月不能开眼,都记不清兔亭长什模样,印象里是梳着两个丫髻、两只大眼睛既好奇又畏怯地东看西看,是有点像小兔子,这是兔亭名字由来吗?
张原上到二楼,天气热,房间里待不住,大丫头伊亭搬两张竹椅摆在楼廊上让吕氏和张原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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