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前舱坐定，张若曦摆出以前做闺女时教训小弟
姿态，道：“说，银子哪里来？还有多少事瞒着
？”
张原看着姐姐那样子就想笑，张若曦板着脸道：“不许笑，回答话，不然有竹笋炒肉吃——”
说到这里，张若曦忍俊不禁，笑
起来，竹笋炒肉就是用竹尺打手心，这道菜小时候张原最怕吃。
张原摇手道：“求饶，求饶，说就是，这
千两银子是杭州织造太监送——”当即将在杭州遇秦良玉事细细说。
张若曦恍然道：“怪道说石柱土司也给陆郎祝寿呢，原来是小原
。
逆水行舟，船行颇慢，那青浦县城高高谯楼总不肯远去，张若曦扶着舱门回望县城，心中惆怅，又放心不下夫君陆韬，不禁柔肠百转——
张原道：“姐夫先前对说，要另赁处居所、自立门户，劝姐夫不用急，陆老先生不肯放过叛奴陈明，要与松江董氏理论，只怕后面还会生变故，陆养芳是办不事，还得姐夫帮衬其父。”
张若曦道：“陈明叛逃之事是很棘手，人逃倒也罢，还带走三千两银子和两百亩桑田田契，那两百亩桑田就在青浦县南佘山下，陆家在那里有六百亩桑田，这两百亩就在其中，如今田契到松江董氏手中，若董氏蛮横话，还要来占这两百亩桑田，那就又是场大纠纷。”
张原道：“松江董氏不蛮横那谁蛮横，有田契在手自然要来夺这田产，肯定有大麻烦，所以要把姐姐接回去住段时间避避风波——姐姐或许会认为这次得理不饶人、定要把陆养芳关到县牢去是年少鲁莽不知轻重，不顾姐姐、姐夫为难，其实是考虑过这些，姐夫在陆家说不上话，而陆养芳嚣张轻率，现在又与董氏为敌，陆家处境其实很不妙，陆家家财万贯，却无得力靠山，举人功名对付般小百姓可以，面对松江董翰林、太子老师，那是完全不对等，陆老先生又傲气，不肯服软，矛盾必将激化，借此事惩治下陆养芳未始对陆家没有好处，姐夫可以主管家事，姐夫为人稳重柔和，就算吃亏也不会吃大亏，而且那时也可助姐夫把力，若是陆养芳这种人当家，如何助他——”
说到这里，张原不禁想起明人笔记里关于“民抄董宦”华亭民变，公安三袁袁小修也记载过此事，愤怒民众把董其昌府第都给烧，心道：“却原来民抄董宦事最终还要落到头上，这也算是天降小任，嗯，不急，慢慢来，待戴上方巾有生员功名才好行事。”
张若曦看着弟弟张原，鼻梁挺直，不说话时抿着嘴，唇角有淡淡髭须，虽然还是有些青涩，但举止神态却有成年男子气度，尤其是说话不紧不慢、有条有理，再看那眼神，简直老谋深算似——
张若曦感到很安慰，弟弟确长大，而且睿智，考虑事情比她和陆郎还周到长远，张若曦离愁和担忧减轻许多，轻声笑道：“陆老太太说以后不许你上门呢。”
张原道：“日久见人心，陆老先生和陆老太太以后都会知道好处，姐姐看着好。”
张若曦很喜欢弟弟这个样子，笃定从容、聪慧自信，笑道：“进舱去，姐姐要审问你——”回头朝东边望，那青浦县城谯楼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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