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劝读者,与其读宋元明清学案,不如读厚黑学,详玩甲乙二图,则小孩抢母亲口中糕饼也,爱亲敬兄也,均可以贯之,把天人理气等字扫而空,岂不大快!
最可笑者,朱子中庸章句序又曰:“必使道心常为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主者对仆而言,道心为主,人心为仆。道心者,为圣为贤之心,人心者,好货好色之心,听命者,仆人职供驱使,唯主人之命是听也。细绎朱子之意,等于说,想为圣为贤,人心即把货与色藏起,想吃饭,抑或想“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人心就把货与色献出来。必如此方可曰:“道心常为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总而言之,宋儒有性善说横亘胸中,又不愿抹煞事实,故创出学说,无在非迂曲难通。此《厚黑丛话》之所以以不得不作也。予岂好讲厚黑哉,予不得已也。
怵惕与恻隐,同是物,天理与人欲也同是物,犹之煮饭者是火,烧房子者也是火。宋明诸儒,不明此理,把天理人欲看作截然不同之二物,创出去人欲之说,其弊往往流于伤害天理。王阳明传习录说:“无事时,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逐追究搜寻出来,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复起,方始为快。常如猫之捕鼠,眼看着,耳听着,才有念萌动,即与克去,斩钉截铁,不可姑容,与他方便,不可窝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实用功,方能扫除廓清。”这种说法,仿佛是:见火会烧房子,就叫人以后看见星之火,立即扑灭,断绝火种,方始为快。传习录又载:“友问:欲于静坐时,将好名好色好货等根,逐搜寻出来,扫除廓清,恐是剜肉做疮否?先生正色曰:这是医人方子,真是去得人病根。更有大本事人,过十数年,亦还用得着。你如不用,且放起,不要作坏方法,是友愧谢。少间曰,此量非你事,必吾门稍知意思者,为此说以误汝,在坐者皆悚然。”们试思:王阳明是很有涵养人,他平日讲学,任人如何问难,总是勤勤恳恳讲说,从未动气。何以门人这问,他会动气?何以始终未把那门人误点指出?又何以承认说这话人,是稍知意思者呢?因为阳明能把知行二者合而为,能把明德亲民二者合而为,能把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五者看作事,独不能把天理人欲看作物。这是他学说缺点,他门人这问,正击中他要害,所以他就动起气来。究竟剜肉做疮四字,怎样讲呢?肉喻天理。疮喻人欲,剜肉做疮,即是把天理认作人欲,去人欲即未免伤及天理。门人意思,即是说:“们如果见星之火,即把他扑灭,自然不会有烧房子之事,请问拿甚东西来煮饭呢?换言之,即是把好货之心连根去尽,人就不会吃饭,岂不饿死吗?把好色之心连根去尽,就不会有男女居室之事,人类岂不灭绝吗?”这个问法何等利害!所以阳明无话可答,只好忿然作色。宋明诸儒主张去人欲存天理,所做即是剜肉做疮工作。其学说之不能餍服人心,就在这个地方。
以上段,是从拙作《社会问题之商榷》第三章“人性善恶之研究”中录出来,当日深疑阳明讲学极为圆通,处处打成片,何至会把天理、人欲歧而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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