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下抚摸后背,接下来讲些睡前故事,内容大致和认识人有关,皆是内幕秘辛,其中包含新闻媒体掘地三尺也想不到那些真正缘故。所有种种都这被他若无其事地讲出来。声线微微低沉,仿佛能滴出水来轻柔。起初想着放疗事,并没有什睡意,隔不知多久,眼皮却真慢慢变沉,听着他嗓音仿佛越来越遥远,只有规律轻拍在后背手很近。
又恍惚梦到父亲。
这次梦境前所未有清晰。可以看清楚周围布景,他穿衣服,他每寸面容,乃至他眼角细碎纹路。仿佛还是十多年前那个身量,围在他身边时够不到他肩膀。甚至在梦中可以很清楚地触摸到他手指,有些凉意。在梦里喊他:“爸爸,你和讲讲话好吗?”
喊两遍,他嘴唇动动,却终究没有说话。
这些年每次去山中扫墓,皆是给父亲母亲起。然而梦到父亲次数要远远多于母亲。也许和幼年与父亲更亲近有关,也许是别原因。然而还能记得,幼时被他驮在肩膀上四处跑走,幼稚地张开双臂,企图拢住风样子。这幕也曾出现在梦中。可是每次与记忆无关时候梦到他,他总是不会开口讲话,这次也是样。不同是以往可以看到他模糊
无波,表情不着痕迹,轻描淡写样子像是仅仅感冒发烧而已。可知道,他并不真是这样。昨天半夜因骨痛转醒时候,只是稍微呼吸急促几分,就让他下子睁开眼睛,打开灯时候看见他眼神很清明,像是根本没有睡着。他靠近过来抱住安抚时候,分明看到他眼底清晰可辨血丝。
曾经最不希望看到情况就是这样。
点感冒发热可以假装得很痛苦,顺便要求点额外任性,如果用叶寻寻话讲,女生这样造作是天经地义。这是情趣。可是真正痛苦来临时候就反过来,不想看到顾衍之跟着担忧。自己既然已经无可避免地疼痛,然后死亡,就不想眼睁睁无能为力地看着另外人跟着劳神下去。
今天中午顾衍之去和医生谈话空当,在床头抽屉里翻到新病历诊断书。里面很清楚地写着骨癌四期,恶性肿瘤已出现肺转移。顾衍之秘书说这世上未必不会有奇迹。但奇迹这个事情,就像是学术上那经常存在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之外那百分之零点零。这样小概率仅仅是为保证学术上精确性,并且,奇迹这个词能说出口其实也就意味着,已经病入膏肓,除去那点点奇迹之外,只能等待死亡。
这样事实不能不说很残忍。
房间中安静会儿,几乎要睡着时候,听见顾衍之轻声叫名字。应声,他停顿片刻,低声开口:“后天上午,们做个放射治疗好不好?”
很快清醒。睁开眼,看见他低垂下来深长睫毛。他又补充道:“不会疼。只是放疗后会觉得没有力气。”
“听说放疗时候脸上会被画条条红杠…”
他说:“那是以前。现在没有。”说完靠过来,在额头上亲下,“会陪着你。”
房间里挂钟下下摇动。过片刻,听见自己声音,和顾衍之样平静:“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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